姥姥去世的时候,父亲带着我和弟弟来参加葬礼。葬礼上大姨和姨夫一直在忙前忙后,舅舅和舅妈两个人哭得不省人事,但大姨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午3点多的时候,葬礼就基本上已经结束,所有的宾客也都走了,而这个时候,大姨也迫不及待的想要走。
但不成想却被舅舅拦了下来,舅舅问她这么着急走干嘛?账还都没有算清呢。此刻大姨再也忍不住了,怒吼着舅舅,说他没有良心,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要算账,可舅舅才不管这些,必须要把这个账给算明白,算清楚!
1.
姥姥有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是女儿,所以说到舅舅出生的时候,不管是姥爷还是姥姥都十分的高兴,对舅舅个人宠爱有加。
在她们那个年代,姥姥家日子过的还是很一般,但舅舅却从来没有干过任何活,在大姨和母亲还没有结婚的时候,家里面的活几乎都被她们两个所承包了。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大姨在干活,因为母亲比较偏小一点,就经常抱着舅舅在村子里面走动游玩。
大姨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姥爷赶出去了,让她出去要饭也行,捡破烂也行,但就是不能在家里面生活了,姥爷说家里面人太多,没有东西吃。
就这样,十几岁的大姨就跟着村里人走南闯北,先前是要饭,后来就是捡破烂,然后再是打工,回到家之后,也是帮着我母亲去割猪草,回来喂猪什么之类的。姥姥和姥爷本身就重男轻女,如果不是因为需要照顾舅舅,母亲可能很小的时候也会被赶出来出去要饭、
大概在母亲十几岁的时候吧,姥爷出了意外便走了,这下好了,家里面,是一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姥姥每天以泪洗面,说自己的命很苦,而且还有一个儿子需要养着,以后结婚盖房子,那都是麻烦的事情。
姥姥从那之后,对大姨和我母亲就更加严厉,让她们两个出去打工赚钱,要帮舅舅娶媳妇、盖房子。
大姨刚刚20来岁的时候,就被姥姥安排了相亲,并要了很多彩礼和一些东西,她说这些东西都留着给舅舅娶媳妇。
后来我母亲也结婚了,姥姥要的彩礼比大姨的更多一些,这些钱她全都留下来给舅舅娶媳妇。
在母亲生下我的那一年,舅舅也终于娶上了媳妇,只不过如大家所想的那样,舅妈来了之后,也是游手好闲,不怎么干活,尤其是在舅妈坐月子的时候,姥姥一直在旁边伺候着。
但家里面也没有什么吃的,姥姥就让大姨和我母亲想办法给她搞一些鸡蛋、鸭蛋或者是红糖之类的。
母亲有一次去看望舅妈,舅妈吃剩下的鸡蛋壳都是成堆成堆的。
母亲也哭了,她说自己坐月子的时候也没有见姥姥这么上心。然而大姨已经司空见惯了,毕竟她从小就知道家里面对舅舅更好,而对于她两个人也就那么回事,
更多的时候是补贴家用的人。
2.
这句话确实如此,即便是大姨和我母亲都已经结婚了,但家里面一到农忙的时候,姥姥就会让我们两家过去帮忙,因为舅舅不干活,舅妈在屋里面照顾小孩,而姥姥一个年纪大的人实在是无法去把家里面的几亩地给收拾干净。
每次,都是我父亲和姨夫两个人在地里面一直干到天黑,那个时候还都是用驾车子拉粮食,每次都要干到很晚很晚。而舅妈也不会做饭,所以说很多时候是大姨或者是母亲在家里面做饭,父亲和姨夫两个人干完活回家里面简单吃个饭,又要赶紧回到自己家里,因为家里面的活没有干完。
直到我上初一的这一年,母亲查出来了急病,没有几个月母亲就走了。那个时候我上初中,弟弟上小学,父亲也是因为压力太大,便常年在外打工。
我就跟着奶奶生活,印象中也就大姨偶尔会来我们家走动一下,姥姥和舅舅她们却从来都没有来过我们家。
尤其是姥姥,只会责怪母亲走的太早,还说舅舅的孩子上小,她也没有能力来照顾我和弟弟。
也就是过年的时候,父亲会带着我和弟弟去上姥姥家走动一下。那个时候,姥姥会简单的问问我和弟弟的生活,问问父亲的生活等等之类的,甚至姥姥还说我父亲还算年轻,以后再找一个也不是不可能,如果说再找的话,就不要再来她们家了。
其实父亲后来也说,没有打算再找一个,因为自己有两个儿子,这种家庭情况换做是任何女人都不会来的,毕竟压力这么大,谁会扛下来呢?
渐渐的,渐渐的,我们就和姥姥家没有太多的互动。大姨生活也很一般,她和姨夫两个人也是常年在外地工作,顶多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回家一趟,而很多时候,都是姥姥给她打电话,说家里的庄稼地要打农药了,要收粮食了,或者是说家里面的房子漏雨,让姨夫回家帮忙修一下。
大姨说自己很忙,这些事情为什么不让舅舅去弄呢?
结果姥姥就大发雷霆,说舅舅怕高,爬不了房顶,还说舅舅没有干过农活,也不会打农药。
说着说着,姥姥就哭了起来,她说自己一个妇女养活三个孩子是多么的不容易,没想到女儿结婚了,却再也不理娘家人了,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大姨也是老实的人,每次听到姥姥哭泣的声音,心也就软了下来,便只好回到老家,不是帮姥姥打农药,就是帮姥姥收粮食,或者是在家里面除草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3.
我们也跟姥姥那边好多年都没有怎么走动,顶多就是过年的时候,父亲会带着礼物去看望一下姥姥,但也只是简单的说说话而已,其他的也就没有别的了。
直到这一年舅舅的大儿子考上了大学,姥姥便打过来电话,把这个消息给父亲说了,其实言外之意就是想让我们拿点钱。
后来我父亲跟姨夫沟通一下,我们两家每人拿1000块钱,算是祝福舅舅的孩子考上大学。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几年之后,家里面再次传来消息。
那次是夏天,下雨的时候姥姥从邻居家出来,一不小心滑倒了,这下人直接摔进了医院,好像还挺严重的样子。
大姨吓得不轻,赶紧从外地回来在医院里面陪护。
舅舅打来电话问问怎么样,结果姥姥就说她不碍事,这里有大姨陪着,也不要让他回来了。
舅舅看问题不大,并没有再回来。
那段时间就大姨一个人在医院里面伺候着,父亲也曾去看望过姥姥两次,甚至还跟大姨商量,这个医药费我们两家出。
但大姨说这个钱难道说不是应该舅舅来出吗?
结果这件事就被姥姥知道了,姥姥破口大骂,说舅舅家有两个孩子,舅妈也不干活,所有的压力都在舅舅身上,他一个大男人一年到头就赚那么点钱,还不够自己家里面花呢,哪有闲钱来看病啊?
最后,姥姥指定这个钱要让大姨来出。
4.
那次住院大概花了2万多块钱,大姨哭了,毕竟她自己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最后我父亲拿了1万块钱交给了大姨。说毕竟姥姥也是我们的长辈,就算没有了我母亲,我们也应该拿这个钱。
最后这个钱算是我们两家拿的。
出院之后没多久,姥姥身体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身体素质越来越不行了,甚至走路都离不开拐棍。
她身边不能离开人了。
这个时候就牵扯到谁回来照顾姥姥这个问题,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舅妈,毕竟舅妈不干活,自己每天吃饱了就睡,她是最没有事情的一个人,她来照顾姥姥是最合适的。
但舅妈说她可以回来照顾老人,不过我们两家每个月要给她3000块钱,算是照顾老人的辛苦费。
而姥姥心疼舅妈,便没有让她回来照顾,却指定让我大姨回去照顾她。
大姨没有办法,只好回到农村老家照顾姥姥。
然而这一照顾就是一年多。
那个时候大姨的儿子也在结婚的阶段,其实那个时候家里面正需要钱,可是大姨因为照顾姥姥,也不能出去打工,她就算是再心急也没办法。
只是每次发愁的时候,姥姥就会骂大姨不孝顺,说为了挣钱连老人也不去照顾了,大姨也是百口莫辩,只能默默的照顾着姥姥。
而按照之前舅妈的意思,谁家出人照顾,另外两家就要给钱。
最后我们家每个月给大姨1500块钱,而舅舅这边每个月给500块钱。不过大姨也不在乎给多给少,她都收下,毕竟要给儿子办婚礼也是需要很多钱。
5.
姥姥在最后的时候把所有的人都叫回了老家,这个时候姥姥就跟大姨说,等她去世之后,葬礼上所有的开支都要大姨来出。
张口就跟大姨要2万块钱。
大姨懵了,毕竟照顾姥姥一年多,没有跟舅舅要钱已经算是照顾他们一家了,怎么连葬礼上的事情也要出钱呢?
舅舅也说大姨是嫁出去的姑娘,葬礼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嫁出去的人拿钱呢?
可姥姥不同意,她甚至还瞪了舅舅一眼,她说“我还没有走了,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都听我的,这个钱就让老大出。”
姥姥向来说话比较严厉,舅舅本身也比较听姥姥的话,最后就没有做任何争取了。姥姥终究还是走了,大姨也确实按照姥姥的要求,葬礼上所有的开支都是她们家出的。
那几天,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去参加葬礼,舅妈和舅舅两个人哭的惊天动地,很多邻居看到舅舅和舅妈哭的那么伤心,都夸他们两个人比较孝顺,还说姥姥最后的时候躺在床上不能动,都是舅妈给她翻身体擦身体,照顾她的所有,也不嫌脏,也不嫌累。
舅妈就说这都是作为孩子们应该做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再看大姨,她和姨夫两个人忙前忙后,好几天都没有怎么休息过,在整个葬礼上,舅舅和舅妈两个人哭得不省人事了,反观大姨,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6.
葬礼结束了,一直到下午3点左右的时候所有的宾客也都走了,刚刚还乌泱泱的,院子里面全都是人,如今再看除了一片狼藉,什么也都没有了。
舅妈这个时候直接躺到空调屋里去睡觉了。而大姨也很累,衣服湿了一遍又一遍,这个时候她简单的喝了一瓶水,便喊着姨夫要回家。
不成想,这个时候舅舅却突然间拦住了大姨跟她说“干嘛走这么早?是不想在这个家了吗?”
大姨面无表情,说“你还有什么事,有什么事一起说完,说完之后我就要走。”
舅舅显然是能够理解也能够接受大姨现在的所作所为,便直接拉着大姨要往屋里走“咱还有账没有算呢?”
大姨苦笑一下,说“我都拿几万块钱了,还有什么账要算,还要我拿多少钱?也不看看我家是什么情况,你外甥现在连媳妇儿都没有娶上呢,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舅舅也不解释,便直接拉着大姨到屋里来了,这个时候,只见舅舅从里屋拿出来一个包,里面有个塑料袋,他直接拿出塑料袋往桌子上一放,这一看大家都知道,这是好几万块钱。
大姨看到这些钱的时候,瞬间就懵了。
舅舅把所有的钱都推到了大姨面前后说,这次葬礼上收上来的大概有1万多块钱,能与这次的支出基本上能够持平,但眼前的这些钱总共是5万块钱。
舅舅表示自己也看不惯姥姥的一些做法,尤其是一直让大姨出这个钱,出那个钱。舅舅说自己作为家里唯一男人,按理来说这些钱都应该他出,可是没办法,姥姥年纪大了,他又不想跟姥姥多说什么。一旦说多了,姥姥就会生气,生气的话,身体就会不好。
他只能顺从着,不过这些年大姨花的钱或者是做的事情,舅舅说一直记在心里,他有时候也想把钱给大姨,那毕竟是他的亲姐姐,也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家里面情况不是很好,尤其是自己的外甥要结婚了,作为舅舅心里面也很着急。
可是能怎么办呢?
家里面所有的事情都是姥姥说了算,但凡不称心如意的,姥姥就会生气,就会发火,她年纪那么大了,舅舅的意思是说,能顺着就顺着,等姥姥走了之后,再算一下账。
7.
后来发现,这个账不管怎么算都是算不清楚的。
最后,舅舅拿出来5万块钱,全都给了大姨,说是辛苦这些年大姨的付出,等以后大姨的孩子结婚,再拿出来一部分钱。
舅舅还跟大姨说,以后家里面有什么困难的,尽管提就行,能帮的一定会帮的。大姨看着眼前的这5万块钱,瞬间绷不住了。
在姥姥的葬礼上她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但在葬礼结束之后,她却再也没有忍住,开始崩溃大哭了。
或许这些年的委屈终于被人所看到,被人所理解,被人所安慰。也或许是这些年的辛苦终于得到了认可吧。
总之,大姨崩溃的哭了起来。
舅舅跟她说,作为弟弟,没有很好的照顾姐姐,心里面有愧;作为家里边唯一的儿子,有时候没能够劝告自己的母亲不要这样做,不要那样做,也觉得过意不去。不过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出现了,因为,他是真的在心疼所有的亲人。
舅舅把钱硬塞给了大姨,并跟她说“以后这个家还是要常回来的,因为我们是真真正正的亲姐弟,父母都不在了,二姐也不在了,这世上最亲的人就是我们两个了。”
舅舅说完话,就重重的把钱塞给了大姨。大姨抱着钱,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哭了起来。
或许这些年的辛苦在这一刻,再也不用紧绷着了,可以认认真真的释放出来。
其实给老人花多少钱都无所谓,主要是,当自己的亲人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时候,这才是最让人所破防的。
更为关键的是,也确实如此,姥姥走了之后,娘家,对于大姨来说,就只有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