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里面,比蜂更有趣的,大概找不到吧!它们不单种类繁多,而且所过的生活,又是千差万别:有的隐居泥中,有的高栖树梢,有的随波漂浮,有的寄生虫体,有的孤栖,有的群居。现在只把习见的和有特色的几种,来大略讲一讲:
一阳来复,我们散步郊原时,常有嗡嗡之声从远方传来。这声音和报春鸟的啼声一般,使人知道春已到临,听了十分畅快。春天最早开的是梅花、山茶。到这些花上来的,就是蜜蜂和花蜂。
花蜂中,有翅膀暗灰色的花蜂(Bombus speciosus),有生着橙黄色长毛的虎花蜂(Bombus diversus),有大形而腹部有黄毛带的大花蜂(Bombus sopporensis),有全身密生着黑色长毛的黑花蜂(Bombus ignitus)和胸腹部密生着黄灰色毛的黄花蜂(Bonbus lersatus)等种类。它们都过着和蜜蜂相似的社会生活。
早春三月,花蜂已从它们的越冬处出来,这时,只为了疗治自己的饥渴,拼命采蜜。一到四五月里,就着手造巢,并且替孩子们贮藏花粉和花蜜。它们造巢的地方,毫无一定,有时竟会利用现成的鼠穴,再开一条长长的隧道,通到地面。它们的巢,不是同蜜蜂这样有好多层,因它们分泌的蜡,比蜜蜂的要软弱得多。
蜜蜂社会中,有生殖能力的,叫作女王,但在花蜂社会里,女王这个名称,嫌不适当,应该称为母蜂。为什么呢?因为它和人类一样发挥母性爱。当初只有它一只,自己造巢,自己到野外去采集花蜜、花粉和树脂,作将来自己孩子的食物。它产卵(是受了精而越冬的)保护孵化出来的孩子,自己看这些孩子羽化,飞出巢去。但蜜蜂的女王,不过是一种产卵机器,不发挥养育孩子、保护孩子的母性爱。母蜂造巢时,像前面说过的,通常总利用废弃的鼠穴,将草梗、叶片、苔藓等咬碎,混入树脂和蜡液,在里面造巢房。它们造巢之前,先到郊外去,用后脚采集花粉,用蜜囊吸收花蜜,带了回来,扫落花粉,和入吐出来的花蜜,滚成团子,这是未来孩子们的食料。这些团子造成之后,母蜂就环绕团子造一间小室,在里面产下十二三粒卵子。不久,又从背部分泌蜡液,将这巢房(小室)的顶封住。同时,再分泌蜡质,造一个薄薄的壶,作贮藏花蜜用。这壶的直径,约2厘米左右,深约4厘米左右,放在巢房附近。母蜂对于花蜜的贮藏,非常注意,因为是风雨之际的粮食。
黑花蜂
虎花蜂
花蜂
大花蜂
黄花蜂
巢房造成后,母蜂就静静伏在上面,使卵子受热孵化。这时它总面向着巢口,留心外敌的侵入,简直和鸟类等高等动物的孵卵,丝毫无二。
卵子约经四天左右而孵化。幼虫吝吝吃那些团子,将它蛀成七洞八穿。当粮食吃尽起恐慌时,母蜂便再到野外去采集花粉、花蜜,回来后,在巢房的盖上咬穿一孔,将花粉或稍稍流动的花粉、花蜜混合物,从这小孔丢落巢房里。它不采集花粉花蜜时,就伏在巢房上,使孩子得到温热。这时若觉得饥饿,便把口吻插入蜜壶内,吸食从前贮藏的蜜。经过一个月左右,孩子已成工蜂,能够帮助母亲采集花粉、花蜜,蜜壶就丢着不用了。花蜂的蜜,比蜜蜂的要稀薄些。
花蜂的幼虫,白色无足,头部特别大。孵化后,再经六七天,幼虫各吐丝造成坚牢的纸似的茧,而化蛹。巢房的中央,微微凹陷,是母蜂曾经静伏着保护孩子的地方。假使孩子们虽然已经化蛹,还要暖气时,它依旧伏在凹处,决不飞开去。到了孵化的第二十二三天,幼蜂就出来了。这时母亲还负保护之责,替它们将茧上的出口开得大些。第一次羽化出来的花蜂,全是工蜂,比母蜂要小得多。这些工蜂一出来,母蜂便把采集花粉、花蜜的责任交给它们,自己再另造巢房产卵。此后陆续产生的,也全是工蜂,一到中夏,母蜂方产将来可成雄蜂和母蜂的卵子。
秋天,母蜂衰老,工蜂就代替产卵,但全系雄卵,所以这巢不久就要灭亡了。秋季,我们看到的大花蜂,多是母蜂。雄蜂虽也常有看到,但比母蜂稍小,略带黑色,尾端没有毒刺,很容易分别的。雄蜂虽在野外吸食种种花蜜过日,但到早霜一降,便一命呜呼。工蜂也不久死亡,留下的,只有将来可做母蜂的、生殖器发达的女蜂。
地中的巢,格外大些,有时包含170只雄蜂、560只女蜂、180只工蜂。但是,地上巢中,蜂数较少,大概只有一半。一只越冬的母蜂,子孙往往增加到三四百只。蜂群的兴衰,受气候的影响不少:在亚热带地区,花蜂无须冬眠,继续不断地营社会生活。反之,在北极寒冷地方,花蜂都过独栖生活。
花蜂最大的敌人,便是要偷蜜吃和咬破育儿巢房的野鼠。所以,除气候外,对蜂群影响最大的,便是这地方野鼠的多少。达尔文曾经用猫和苜蓿的关系,来说明生物界的关联生活。而花蜂也是其中的一环。现在只讲个大概,来结束这节:
苜蓿花的受精结实,全靠花蜂的媒介,而花蜂的繁殖,又常受野鼠的妨害。可是,侵害花蜂的野鼠,又要给猫捕食,繁殖上大受限制。所以,喜欢养猫的村庄,苜蓿最能繁殖。
胡蜂性凶猛,不论蝶、蛾、青虫等,若在它们身边,便任意杀戮,不妨称为百虫之王。胡蜂种类很多,最普通的是:全身生黄褐色毛的黄胡蜂(Vespa auraria)和拖着两条长腿的长脚蜂(Polistes hebraeus),以及腹部有黄色细条的纹胡蜂(Vespa crabra)和翅膀暗褐、全身黑色的黑胡蜂(Phynchium flovomarginatum)等。
胡蜂造巢的地点,有地下和地上的不同:像大胡蜂和黑胡蜂造在地下,像长脚蜂和纹胡蜂造在地上的树枝间,地下的巢多呈片状,枝间的巢都呈球形。
春天,常见胡蜂飞到屋里来,这是它们在找寻宅地。地点一找定当后,如是枝间巢,便在枝上造一个坚固的柄。若是地下巢,便用它坚强的大腮,先将地面的木片、细枝、草屑、小石等扫除净尽,再开掘下去,遇到树根之类,将它咬断,也做上一个强韧的柄子。这些是造巢的准备工作。
它再去寻得枯树或朽栅,用大腮啮下几片,嚼碎,混入唾液,于是便成制纸工场中的木浆了——可见在我们未发明用木材造纸之先,蜂已早在实行。它将木浆运回,在柄子周围,一涂再涂,涂成一张薄片,这就是巢的基础。木浆用完时,它再飞到原处,重新咬嚼木片,制得新木浆运回,在薄片中央,做成四个下垂的房。又赶忙在这四个新建的房里,各产一粒卵子,再做一个伞状的盖,罩住全巢,下方开一出入口。此后,不绝地将木浆运向巢中,在四房的周围,挨次更建造许多房。当这薄片铺满时,第一层房屋已告成了。造巢于地下的,出巢时常把泥屑带出,可见是一面掘穴,一面把巢扩大的。而且它们的巢,不分层次,尽管向四周扩张,呈一片状。胡蜂的巢房,不像蜜蜂这样悬挂,而且水平地排列,换一句话:蜜蜂的建筑是垂直式,而胡蜂的建筑是水平式。
当巢还不十分扩大时,当初产在四房中的卵子已经孵化,此时,胡蜂就放下建筑工程,替孩子们到野外去采集食物。才刚孵化的幼虫,小得很,所以食料也只是些软嫩的蚜虫、青虫等,而且,将它咬碎,做成团子,才给幼虫吃。有时,也喂一些花粉、花蜜。房口虽然向下,但因为有一种胶质物,将幼虫的尾端粘住,所以不会落到地面的。
女王一面养育孩子,一面增加房屋,顺便产下新卵子。孩子一天天大起来,所要的食物更多,它就不管什么昆虫,看到便捉。运回巢后,嚼成肉酱,给孩子吃。有趣的是:牛肉店和猪肉店,它也常常光顾,弄得伙计们手忙脚乱。胡蜂学会吃牛肉、猪肉,还是近几年的事,大概它们起初是为了捉群集肉上的家蝇和肉蝇,而到店里来的,偶然发现美味的牛肉、猪肉,知道鲜肉养分很多,最适宜于喂养孩子,于是,捕蝇的益虫变为掠夺鲜肉的害虫了。
巢中有二十多间房造成时,第一次的幼虫已经老熟,将自己吐出来的丝,封住房口,贴里面再造一层盖,于是,这房就成藏蛹的茧了。孩子一到造茧,母亲就不再放在心上,只努力于养育别的孩子和建造新巢房。
此后再过10天到12天,最初孵化的四条幼虫已化蛹,成工蜂了。当羽化时,这年青的蜂,能够自己咬破茧盖,不必母亲帮助。这四只工蜂一来,女王当然喜欢得了不得,因为它不必再到野外去替孩子们采集食料,一切由这几只工蜂负责。
女王自己所建造的,只有起初的二十多(间)房,到工蜂一出来,便咬破巢的外套,将巢扩大。同时,又在巢的中央,向下方建造一根称为中轴的柱,在末端造三四间房,再逐渐在周围增添,于是第二层房子又告成了。再把中轴延长,建设第三层、第四层的巢房。大的胡蜂巢,竟有五十层之多,简直和纽约的摩天楼相差无几了。在中央的一层,面积最大,上面有三四千(间)房。这些房,在夏季,至少是三次,有时五次,做孩子的摇篮。羽化的蜂一出来,别的工蜂便把房盖和蛹壳扫除,让女王再去产卵。产卵的顺序,是从中央到外侧,再回到中央。
到秋季将近,最下二层上,便有几个大形的房造起来。这些房的盖,常呈球形,不像工蜂房那样是扁平的。这房里藏着将来成女王的幼虫和成雄蜂的幼虫。前者因得到富于养分的食物,变成女王,为传种的基础,和蜜蜂丝毫无异。这时,巢的外罩,恰呈倒立的花瓶形,有八九张纸这样厚,这是几千工蜂共同建造的。
长脚蜂的巢
长脚蜂的巢虽也造在枝间,但只一层,而且没有外罩,这是我们常能在灌木丛看到的。
在烈日炎炎的夏天,工蜂为了养幼虫和女王,仍旧急急忙忙地在巢口进进出出。除狂风暴雨的时候外,它们从早到晚,不休不息地操作。到夏末秋初,枝头果熟,便吸收果中液汁来饲养幼虫。
早霜初降,便是胡蜂的丧钟响了。它们不像蜜蜂这样,藏了粮食过冬,而且巢也单薄,经不起风吹霜压,所以除全巢覆没外,委实没有第二条路。可是,在这时还要演几幕杀戮同胞的惨剧呢!
秋季,天气一冷,女王便停止产卵。工蜂把已有相当长大的幼虫,拉出巢外,留着一定间隔,排成一行丢弃着。这些幼虫,都会变成维持这巢的有用的工蜂,但奇怪得很,一直受着工蜂周密的保护和养育的幼虫,此刻便无罪无过地被杀戮了。因为一个巢里至少有6000只工蜂,气候渐冷,采粮不易,便起恐慌。于是,工蜂知道巢里的幼虫到底无法养大,好像有某种命令似的,大胆地杀害婴儿了。这时,全巢大混乱,毫无秩序。新出来的工蜂,口衔了幼虫往外拉,老工蜂只茫然地看着。
也许有人要这样想,既然同归于尽,倒不如留在巢里好,何必一定要拉到巢外,再加杀戮呢?这不是太残忍吗?其实工蜂不知道什么叫残忍,什么叫慈悲,一切行动,都受维持种族这原则支配。这时,将来做女王的雌蜂快要羽化,让幼虫在巢腐败,是很不好的,所以必须把巢内扫除干净。一到秋末,新女王和雄蜂出来,这时老女王早已死去,连遗骸都没处找。
胡蜂的女王,和蜜蜂、白蚁的女王不同,不和别巢的雄蜂交尾,只在巢内或巢边,和同巢的雄蜂交尾。不久雄蜂也死去,女王寻得枯树的空洞,或别的暖和而隐避的地方越冬。这时常把木片、树皮、草屑等,紧紧咬着。我们在九十月里看到的胡蜂,有不少是雄蜂,十一月里看到的,大半是准备越冬的女王。
此外胡蜂还有几种特别的习性,就在这里顺便说一说:
胡蜂有好清洁的习性,常用前肢拂除身上的尘埃,所以寄生在蜂身上的细菌很少。当胡蜂从巢孔出来,要向野外飞去时,必定在自己巢上打旋,起初是小圈,逐渐放大,最后向自己的目的地一溜烟飞去了。这种回旋飞翔,无非是怕回来时遗忘了自己的家,所以特意看定某种标识,记在脑里。回来时,恰恰和出去时相反,由大圆圈逐渐缩小,而到巢孔。它们的巢,起初不过同鸡蛋那么大,慢慢地扩大,到中秋相近变成直径二尺多了。
春风乍起,雌雄熊蜂就从越冬场所出来了。熊蜂(Xylocopa circumvolans)形状和花蜂相似,身躯伟大,体毛不多,全身黑色,只胸部背面现黄色,所以一看就能分别。这蜂还有一点和别的花蜂不同的地方,就是雌雄两种都越冬的。
它们常常在木材上钻洞、造巢,所以又叫作木匠蜂。钻洞时,枯木又比活树容易些,所以它们总拣森林中的枯木,决不去加害活树。可是,有时飞到我们家里,在栋、梁、柱、栅等上面胡乱钻洞造巢,那就变成大害虫了。温带地方,这蜂不多,还没有什么大害。若到印度爪哇这等热带地方去,看了它们的成绩,真要吃惊。竟有一段小小梁木上,被这蜂钻了三四十个洞的。若狂风一起,这屋当然要倾倒。不仅家内的梁柱,有时连郊外的电杆和篱柱,都有它们的成绩。
熊蜂钻洞时,总是用它的大颚,锯屑纷纷落下,往往在地上堆积得高高的。这洞实际是一种隧道,直径5分左右,斜斜地横着,稍稍进去,又折而向上,或向下达到一尺,或一尺五寸时,再变更方向,一径钻通背面。它再用唾液调制锯屑,在离入口约一寸处,作一隔壁,产下一卵,周围再放些可作幼虫食料的花粉、花蜜,这是第一室,常在穴口。接着再隔第二室,照样产卵。一条隧道,大概隔成十几间小室,垒作孩子们的安全摇篮。
熊蜂
这里就有问题要发生了,就是:若里面的蛹,先羽化成蜂,而近穴的还是蛹或幼虫,它不会跑不出来吗?可是,母蜂早早留意到这点,所以它产卵必定从第一室起,挨次上去,当它建设到最后一间巢房而产卵时,第一室的幼虫已经头向着下方而化蛹了。所以挨次孵化,挨次化蛹,挨次羽化为蜂,咬破隔壁,循着同一条隧道而飞出,丝毫不会发生冲突。母亲替儿女们着想,真有这么周到啊!
五月里,藤花盛开,熊蜂也纷纷飞来,嗡嗡地在花间舞个不休,真是丽春的点缀。它们,粗粗一看,身呈熊形,而且振翅发声,又像大胡蜂,不免使人害怕,其实,是很平和的蜂,除你去搅扰它的巢穴外,决不胡乱刺人。熊蜂不像花蜂那样组成团体,它们是孤独地生活的。
泥蜂大概是黑色而有黄纹的,又可分做腹柄细长的,或不细长的两种,都要吸食伞形科等植物的花汁,在石上、墙隅、枝上、树皮下等处,用泥造巢,它们的巢,普通同樱桃一般大,也有拳头大的。
蜾蠃(Eumenes pomiformis)因为肚部呈酒瓶形,所以又叫酒瓶蜂,分布在我国、日本、欧洲等地方。它们造巢时,先衔了直径约3毫米的土块回来,用前脚仔细地涂,这时土块依旧用口衔着。这土块是已经用唾液(浸)练过的,所以一会儿巢底就涂成了。此后大约每隔四五分钟,衔土回来涂一次。到巢已造成三分之二时,带了一条被刺而麻醉的青虫飞来。这好像是早已预备好,放在近处的。
蜾蠃和它的巢
青虫放进巢,蜾蠃再开始运土。大约一共费去三小时左右,一个石榴形的泥巢就成功了。蜂从顶上,将尾插入产卵,经两三分钟产毕。卵是长椭圆形,长约3.5毫米,阔约1毫米,带乳白色。真有趣,它们的卵,竟用丝临空悬挂在巢内,这是因为巢内的青虫还没死,怕卵子给它压破。产卵完毕后,再去衔一块泥来,将孔塞住。卵不久孵化而成幼虫,吃青虫而长大,作茧过冬。第二年初夏,化蛹,再变成虫,在巢边穿孔而出。
研究泥蜂造巢,真是一件有趣味的事:它不但会选择土块,而且同我们造混凝土时一样,里面竟混些石子。造巢用的土,大概从坚硬结实的道路边,和很干燥的高地上运来。最喜欢的是砂岩土,像石山上的土片,也是常被利用的。因为泥土若不是十分干燥的,即使混入多少唾液,也不会像混凝土般凝固,当连着几天降雨时,就有崩坏的危险了。
它混入的砂粒和小石,形状和质地当然不同,有的球形,有的多角,有的是石灰质,有的是石英质,但重量和大小全都一律,真使人不能不惊叫起来。巢的内部,怕幼虫要砸碰,竭力做得平滑,若有突起处,用练泥一涂。进出口呈喇叭状的突出,这部分竟全用水泥构成。它们在人类未能制造水泥之前,早已利用水泥造混凝土了。而且,这样圆顶的巢,普通总是五六个连排着建造的,因为壁面可互相利用,时间和劳力都比较经济。
法布尔认定泥蜂的巢,至少已有把工程美术化的倾向。这巢是它们孩子的保护所、城堡,照理只要牢固,不要美化。但是,出入口做成喇叭形,对于巢的保全上,有什么作用呢?无非是一种装饰。而且这美术的曲线,这希腊式的优美的壶口,简直像由技工旋盘造成的。它们嵌在上面的透明石英,也是晶莹悦目。有时还在巢顶加上一个小蜗牛的脱壳,这又和我们在器具上嵌螺钿有什么差异?这和澳洲所产的小舍鸟,用蜗牛壳、美丽的种子、石子装饰它们的游戏场很相像。
蔷薇和梨树的叶子,有时边上被挖去一大块,这就是割叶蜂的成绩。割叶蜂(Megachile doederleini)是体现黑色,胸部密生黄褐毛,翅紫蓝色,脚黑色的中形蜂。它常常从植物的叶上割取圆形或椭圆形的块,衔回来做巢里的衬垫和隔壁,所以有这样一个名字。
割叶蜂
它们的巢,先在树木的干中和泥里,开一条长约1分米左右的隧道,有时利用柳树中天牛的空巢。再飞到蔷薇、梨树等叶上,捉住叶缘,用大颚像剪纸般剪下圆圆的一片,运回巢去。最先割来的叶片最大,稍呈椭圆形,在洞口附近,将它做成圆筒状的袋,一直推到洞底。再去割三四片来(稍小,呈圆形)挨次垫在圆筒形袋子的里面。于是,它再飞向花间,用后脚采集花粉和花蜜,附在腹下带回来,塞在这叶片筒里。再产一粒卵,割取一片最后的叶片,做这圆筒的盖,大功就告成了。此后,再在第一房的上面,同样地建造第二房,有时八房、十房,呈一直线地连接着,也有各房分开建造的。卵孵化后,幼虫就吃替它贮藏的花蜜,再吃花粉团子,经过两星期左右,吐丝作茧,化蛹越冬,到来春再羽化而为成虫。奇妙的是:所贮藏的食料,恰恰足够养大一条幼虫。
花蜂里面有一种叫十纹花蜂(Anthidium),黑色的身躯,上面有十条黄纹,雄的尾端有几根锐利的突起。这种蜂产在暖地,六七月里,常集在唇形科和豆科植物的花上。欧洲产的,常用棉絮似的植物纤维做巢盖,所以又有棉花蜂之称。它们发现适于造巢的地方后,就从附近的植物上咬取棉絮似的物质,用脚抱着回巢,这是衬垫筒状房用的。这些絮状物质,多从水苏、塞尔维亚和巴比伦矢车草等叶啮取的。它还怕絮状物轻松易动,所以又钻入絮状物中,用黏液固定在巢底。巢造成后,就贮藏食料,产下一粒卵子,再用同样的絮状物塞住孔口。
比加刺蜂(Bicolor)是欧洲产的一种割叶蜂,有衔取松叶,遮盖内有巢房的蜗牛壳的习性,所以又可叫作采松蜂。当它们发现可以造巢的蜗牛壳时,便去衔取比自己身子要长好多倍的松叶来,左右前后,密密地将蜗牛壳盖住。松叶之数,普通为20根至30根。造巢的准备工作完成后(大约费去一小时半)它再飞到野外,衔取蒿、苔藓等来,和卵子,以及将来幼虫要吃的食料,一同放在壳内。第一个巢完成后,它再照样经营第二、第三个巢。
蝶在娇艳的花上飞翔,青虫在鲜绿的叶间匍匐,谁都认为是一种优闲平和的生活。但这只是表面的观察,其实时时受寄生蜂这种可怕的敌人的威胁,能够终其天年的很少。
寄生蜂种类极多,若调查起来,光只我国也有几千种吧!形体微小,常人不大留意,若明白了它们寄生生活的巧妙,谁也不禁要打个寒噤吧!
寄生蜂中,有的专寄生于种种昆虫的卵,有的是幼虫,有的是蛹和成虫。寄生于卵的蜂,多是寄生蜂中最微细的。寄生于稻的害虫二化螟虫卵中的红色螟卵蜂,体长只0.5毫米。它们飞到产在稻叶上的二化螟虫的卵块上来,用产卵管刺入卵中,各产一粒椭圆形的卵。不久孵化成幼虫,吃螟卵的内容物而长大,约经一星期左右化蛹。这时卵的内容物差不多已经吃完了。再过两三天,卵化为成虫,咬一个洞而向外界飞出。因为它能够吃螟虫的卵,所以在我们人类倒认为是益虫。
琉璃蛱蝶
再把寄生于昆虫幼虫的蜂来说一说:诸位总也见过吧,专吃菜叶的青虫身上,往往有许多黄色椭圆形的茧附着,这是青虫小茧蜂的茧。这蜂用产卵管向青虫体内产进近于椭圆形的卵。卵孵化成幼虫,吃宿主的血液脂肪而长大,老熟后,咬穿青虫的皮肤而外出,吐丝作茧,再化成虫而飞出。寄生在琉璃蛱蝶(Vanessa canace,no japonica)的幼虫上的小茧蜂,多是许多茧堆积起来,上面再盖棉絮似的东西。
寄生于蛹的寄生蜂中,最普通的,要算黄脚膜子小蜂。它们的后脚,粗而有黄纹。常常产卵在毛虫和粉蝶的蛹内。介壳虫是果树的大害虫,但也因种种寄生蜂的寄生,不能任意繁殖。
寄生于成虫的寄生蜂比较少。像害菜类的甲虫(名克斯期纳米虫)的身上,也有属于小茧蜂科的培利利矣他斯蜂寄生。这蜂将产卵管刺入成虫体内产卵。幼虫老熟后,从肛门出来,入泥中作茧化蛹。
寄生蜂的成虫,在野外吃花蜜、花粉,以及蚜虫和介壳虫所分泌的蜜汁过活。有的用产卵管刺宿主,而吸食宿主的体液。交尾后,雌的便探寻宿主产卵,但也有未经交尾就产卵的。受精卵能产生雌雄蜂,未受精的卵,大都只产雄蜂,也有只产雌蜂的。这事实,在遗传学者是一种好材料。
昆虫常因种种寄生蜂的寄生而死灭,上面已经讲过。所以能够杀戮害虫的寄生蜂,在我们要算益虫,那是不用说。近来有利用寄生蜂来驱除害虫的地方了。当新害虫从国外输入而蔓延各地的时候,赶忙从原产地去运些寄生蜂来,收效尤其显著。像美国偶然从欧洲带进了一种栗类的毛虫,大大地繁殖,后来再从欧洲采运许多寄生蜂,因而逐渐消灭。日本九州地方,曾从我国带去一种名叫刺粉虱的橘类害虫,后来由意大利昆虫学家西鲁培斯笃利博士从广州带了些微细的寄生虫到九州去,现在这害虫就几乎绝迹。日本农林省因二化螟虫猖獗,特地派人到我国、南洋等地方,调查寄生蜂,结果发现一种卵寄生蜂和一种幼虫寄生蜂,现正在努力研究利用。
寄生水栖昆虫身体里的蜂也不少,现在拣比较有趣的两、三种,来简单地介绍一下:
欧西有一称属于小蜂科的寄生蜂,名叫泼来斯脱会开阿克滑气加(Prestwicha aquatica),是寄生在水栖昆虫的卵子中的。那位英国有名的昆虫学者拉仆克氏,有一天,在研究淡水中的虾类和别的水栖动物时,发现一种微小的蜂,活泼地和那几种动物一起游泳,大吃一惊。这种蜂在伦敦很少,但柏林附近,以及德国北部是很多的。体长只2厘米左右,用长长的脚,巧妙地游泳。雄蜂有小小的鳞状前翅;雌蜂翅上有一个柄,宛同树叶。翅的前缘,密生毡毛,后翅很细,变成丝状。它们寄生在水栖椿象的卵上,有时别种水栖甲虫的卵上,也要寄生的。据苦纳克氏的调查,一粒松藻虫的卵上,竟有24只小蜂!
水蜂的幼虫
日本也有属于小蜂科的水栖蜂,名叫阿苦利恶气泼斯阿尔马兹(Agriotypus armatus),是体长半厘米光景的黑色小蜂,但棱状部有向后的锐齿,所以容易和别种区别的。雌蜂有短的产卵管,前翅有三条褐纹。天气晴朗的时候,成群在河面沟畔飞翔。这时,已受精的,就潜入水中,搜寻宿主。它们很细心地趁着水草茎,深深地钻到水底,有时竟有十分钟之久,方才上来。
石蚕的幼虫,用小石造了筒状的巢,在内面生活。自己以为是不怕外敌侵入的最安全的住所。可是,这种水蜂深深地潜入水中,将产卵管插入它们的体中,产下卵子。幼虫孵化后,先吃它生活上最无关系的部分,所以宿主仍旧不死。有时,这宿主不管有寄生虫在里面,为了自己要化蛹,也把巢口封闭起来。可是,终究为寄生虫所毙。
水蜂的幼虫完全长成后,将宿主残骸推到一边,在那儿造茧化蛹。茧上还有一根细细的管,这是露出水面,呼吸空气用的。这种细管,在水栖蜂是非常重要的。若将它拉断,那么这蜂永远不能到水上来了。
岸旁原有许多毛虫、青虫,它们偏偏要潜入水中,将卵产在躲在坚牢石筒中的石蚕身上。这种寄生本能,不是够奇怪吗?而且母蜂到卵子产入石蚕体中后,不久便死去,所以不论幼虫、成虫,没有得到母亲指导的机会。但它们年年岁岁,循着同一轨道而进行,不是更为奇怪吗?
此外,还有一种属于卵蜂科的亚那苦儿斯,斯步夫臼斯苦斯(Anayrus subfuscus)水栖蜂,是专寄生在蜻蜓的卵子中的。它们的特征是:翅呈丝状,前后两缘有长毛。雌蜂有短短的产卵管,触角的尖端呈棍棒状。它们身长只平均0.5毫米左右,太小了,所以不用扩大镜,只见暗色的一点,与那些纤毛虫和阿米巴等单细胞动物,差不多大小。可是,这渺小的体积中竟具有和我们高等动物同样复杂的机关——脑、神经、眼、触角、肠,以及其他一切附属物,复杂的筋肉组织,呼吸器、生殖器等,统统齐全。我们不能不惊叹这自然的杰作。
昆虫的本能,向来(被)认为是循着一定轨道,不会变化的。可是,最近,在蜂类中已有种种变化发生了。
南美和中美,有一种无刺蜜蜂,本来是吸食花蜜、花粉的,现在竟要吸食煤油了。它们常集在臭气扑鼻的黑色柏油(tar)和重油的罐上,一心一意地津津有味地吸食。这种热心状况,和普通蜜蜂集在花朵上吸蜜采粉丝毫无异。据休白兹博士的报告,若煤油罐旁有油流出来时,即使旁边放一只富于糖分的香蕉,它们也绝不一顾,专心集在煤油上。有时竟为了要独占煤油,和别巢的蜂拼命斗争。
煤油是近几十年来才发现的东西,不是这种蜂向来吃的食物,这是很明显的。那么这种现象怎样解说呢?这种蜂原是采集植物的树脂、新芽中的蜡,现在发现利用煤油中的蜡质物,时间劳力都要经济得多,于是,就停止向植物采蜡,而专来吃煤油了。为了节省时间和劳力,即使这样恶臭扑鼻,蜂也毫不厌恶。动物的本能,真是与时俱新的。
胡蜂的食物,本来以小虫为主,有时吃点果实和树液,现在竟要盗食牛肉猪肉了,这在前面已经说过了。胡蜂为了要吸食蜂蜜,常集在巢箱上盗蜜,有时会捕捉门口守卫的工蜂,这些事,在杂食性的胡蜂原不算怎样,要到肉店里来偷鲜肉吃,是最近才有的事。
昆虫只依本能而活动,被一定的轨道束缚着的,这样认定的人,万万梦想不到蜂会吸食煤油和偷鲜肉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