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我现在已有好多年没有钓鱼了。
事实上,以前我对钓鱼是很感兴趣的。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天杂务缠身,加之现在大家都在拼经济,钓鱼也是要花钱的,慢慢地我便觉得,钓鱼不是一件非干不可十分重要的事情了。这倒不是说自己舍不得花钱钓鱼,只是感到真的没有那份闲情逸致了,在我看来,钓鱼毕竟是一种高雅的修身养性的活动。如果单以经济论,现在野钓的去处,也是有的。
有朋友对钓鱼不太理解,说与其浪费时间和金钱钓鱼,倒不如用那钱去菜市场买几条鱼回来更实在。其实他没有理解钓鱼的真谛。钓鱼的人不一定都是美食家,都垂涎于那鱼儿鲜美的风味,他们更享受的其实是钓鱼的过程,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我的一位当老师的同学最近迷上了钓鱼,时时在微博里炫耀钓鱼的成果。他向我打听哪里有钓鱼的好去处,并央求我与他同行。他钓鱼的热情空前高涨,那种痴迷令人惊讶。这位老同学的行径并不让我感到意外,遥想当年,我6岁开始学习钓鱼,当时对这项活动不也是如痴如狂吗?对于那些初学钓鱼的人来说,谁还没有个新鲜劲儿呢?
那一年我还是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春天里的一个星期天,我看见村里的一些大孩子们都扛着鱼竿,去公路旁边的湖溏里钓鱼。我心里直痒痒,也想学钓鱼。正赶上邻居家的旺生也想去钓鱼,他没有鱼竿,便自己动手制作。旺生比我大两岁,经验比我丰富。我们一起来到竹林里,他砍竹子的时候,我央他多砍一根。竹子取的是经年的老竹,当年的新竹是不顶用的,容易折断。如何识别老竹新竹,得靠眼劲儿。竹子砍下来,去枝的时候也有讲究。竹节上的枝桠要用刀背去磕;如果迎着刀锋去砍,很容易伤到竹子的外皮,引起折断。
我们扛着砍好的竹竿回到家里,找出几米鱼线,将鱼线的一头系在韧性十足的竹梢上。没有鱼钩和鱼漂,这都得现做。
旺生找来一截自行车车胎的气门芯皮,小心地剪下一小截,将带眼的芯皮穿在鱼线上;然后再找来一根鹅毛,将鹅毛插入芯皮的小眼里,一枚可以上下滑动的鱼漂便做好了。这是一种改进的做法,之前,大家都是拿蒜白或是取高粱扫帚上的一节秸秆,用针线将之与鱼线直接绑缚在一起来做鱼漂的。至于担着货架,摇着拨浪鼓走村串户的小贩,叫卖一种五颜六色的漂亮的鹅毛鱼漂,那是以后的事情。
鱼钩的制作也很简单。我们先在家里找出一把老虎钳,再在妈妈的针线盒里找来一两枚缝衣服的花针,找出一把纳鞋底的钳子,点亮一盏煤油灯。旺生用一把钳子将花针带眼的一头夹住,将针尖的一端移到煤油灯的火焰上加热。等到针尖烧红了,他拿另一把钳子夹住花针的中前端,连弯两下,制成钩状。为了让鱼线和鱼钩更好的连接,接下来还必须将花针带眼的尾端加热,弯出一个圆形的耳子。这样一枚鱼钩才算做好了。只是鱼钩上没有倒刺,会增加鱼儿脱钩的机率,但也只能这样了。
第一次钓鱼的经历其实并不美好,这之后发生的一件糗事,让我至今想来都觉汗颜。或许旺生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 ,钓鱼也并无多少经验,看到别人怎么做,自己便怎么学,至于为什么要那样做,便有些懵懵懂懂了。最后一个环节是将鱼钩缚在钓线上,然后缠上几片牙膏皮。对于牙膏皮的用途,我们那时其实是一知半解的。旺生将鱼线从制好的鱼钩耳子里穿过,却不懂得将鱼钩缚牢,只是将穿过耳子的线头折叠了,将两根鱼线用牙膏皮紧紧地缠绕上,便宣告大功告成。旺生并不是恶作剧有意这么做,只是在他看来,牙膏皮的作用可能就是用来缚线的吧。
这样的结局可想而知。当我兴高采烈地拿着鱼竿来到湖边垂钓的时候,鱼竿在水面上拉拽了几次,忽然发现之前辛辛苦苦制成的那枚鱼钩没了,心里一下沮丧极了。直到这时,我终于明白了先前的疏忽与荒唐。
那时候钓鱼的风气在我们当地很盛行。夏天,一场雷阵雨过后,远处的天空浮现出一道彩虹,在马路边的湖堤上出现了七八个手持鱼竿的钓鱼人的身影。这其中有大人,也有小孩。他们或站或蹲,沿着湖堤一溜儿排开,那景象蔚为壮观。有时竟惹得远道而来的过路司机下车驻足流连。想来这五湖四海的钓友的心灵都是相通的。
湖面上觅食的鱼儿很多,不时可以见到成群的胖头鱼和鲢鱼浮出水面,张着嘴巴在湖面上一张一翕。一些小鱼在湖面上追逐嬉戏,偶尔有一两条鲫鱼或鲤鱼跃出水面。那些钓鱼的人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水面的鱼漂。有鱼儿来咬钩,鱼漂在水面轻微地颤动,他们握紧了鱼竿,心也跟着鱼漂的起伏而紧张地颤动。一只鱼漂猛地往水底一沉,垂钓的男人迅速提起了鱼竿,水面上白光一闪,空中画出一道美妙的弧线,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钓上岸来。这大大地鼓舞了其他几位钓鱼者,每个人心中都燃起了希望的火苗。接下来,接二连三有人钓上鱼来,湖边变得热闹起来。
我一直以为用手竿钓鱼最考验钓鱼人的技术。倒不像现在的海竿,裹在食团里的爆炸钩甩出去以后,待到铃铛一响,开始收线,鱼儿十有八九会被钓上来,这自然显示不出钓鱼人的技术来。有经验的钓鱼人往往会根据鱼漂入水的深浅和颤动的频率,来判断上钩鱼儿的类型。乌鱼、鲇鱼和翘嘴鲌等一类鱼儿吃食比较干脆,咬钩时鱼漂往往疾速地下坠;鲫鱼吃食比较稳健,上钩时鱼漂往往呈现出多种姿态:或下沉,或上浮,或疾速地点动。凡此种种,钓鱼人都必须果断提竿,否则鱼儿便会溜钩。最讨厌的是虾、广鲏和餐子鱼一类的小鱼儿咬钩,它们吃食的时候,尽管鱼漂沉入了水底,你提起鱼竿却未必能将它们钓起来。要钓起这类鱼,一是要选择小号的鱼钩,二是要把握提竿的最佳时机。钓到大鱼的时候,鱼竿不能硬往上拉,否则会断线或断钩,甚至断竿。这时候你就得与鱼儿斗智斗勇,绷直鱼竿,收紧鱼线,牵拉着鱼儿在水面“蹓水”,直到鱼儿精疲力尽为止。在这个过程中,钓鱼的乐趣展露无遗。
我的性格比较沉静稳重,这对于钓鱼这项活动倒是适合的。我常常一个人坐在湖塘边垂钓,手擎鱼竿,目不斜视,心无旁骛。没有鱼儿咬钩,我可以做到一连几十分钟身子一动不动,俨然一位坐禅的法师,颇有点“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味。
钓鱼其实也蕴含着许多人生的哲理。虔诚的守候有时会获得丰厚的回报。有一年秋天,我和几个同伴趴在湖边的一处芦苇荡里垂钓。一个多钟头过去了,大家一无所获。同伴们等不及了,纷纷挪了地方,换到别的地方去垂钓,只有我一个人“执迷不悟”地留在那里。说也奇怪,伙伴们走后,我很快便“开和”了。那一天,我一连在那里钓到了十几条鲫鱼板子。这让我很是自鸣得意了一阵子。
乌鱼产卵的季节,我们便去水边钓乌鱼。乌鱼又名“乌鳢”、“豺鱼”,力大性猛。针对乌鱼的这一特点,我们对钓具也采取了特殊的处理。我记得那一年,我找了一根晾衣服的竹篙,将很粗的划鱼线绑缚在竹篙顶部;鱼钩则是采用单枚的划鱼钩,从背靠背缠绕在一起的三枚划鱼钩中取下一枚,用线缚牢便可使用了。那鱼钩大约有12号铁丝那么粗,其坚固可想而知。来到水边,我很快发现了乌鱼的踪迹。只见离岸不远的一处水面上乌压压的一片,一二十条手指大小的小乌鱼浮出水面。两条大乌鱼在一旁游弋,为幼仔保驾护航。我在水草边抓了一只小青蛙,将鱼钩从青蛙的腚部穿入,嘴中穿出。我小心翼翼地将穿有鱼钩的青蛙投放在那一片乌泱泱的水面上,将手里的竹篙轻轻地抖动,那只青蛙便跟着在水面一上一下地“窜跳”。小乌鱼受到惊吓,一下没入水中。小青蛙的“挑衅”行为显然激怒了大乌鱼,一条雌鱼游过来,一口将青蛙吞入口中。说此时,那时快,我用力地将竹篙往上一拉,只听“啪”的一声,一条大乌鱼便钓上了岸。我欣喜地赶过去,一把将那乌鱼摁住,从它嘴里取出鱼钩。这条乌鱼足有两三斤重,它还来不及将那小青蛙吞入腹中呢。我将雌乌鱼放入鱼篓中,重新提起竹篙来到湖岸边。根据经验,雄乌鱼还在,我要乘胜追击了。果然,离刚才钓起雌乌鱼不远的地方,我又发现了那群小乌鱼。我如法炮制,牵拉着青蛙在水面蹦跳。刚开始那只乌鱼并没有上钩,但最终抑或忍无可忍,一口吞下了那致命的诱饵。我一连钓上了两条大乌鱼,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了。想到晚餐桌上可以喝到那鲜美的鱼汤,一家人可以饕餮一顿,我心里不禁美滋滋的。
那时候,华仔是我们那一群伙伴中的钓鱼高手,每次出去他总是收获最多的那个人。他喜欢一个人单独寻一片水域垂钓,不喜欢与大家挤在一起。在他看来,人多了,难免弄出一些声响,惊扰到水下的鱼儿。钓鱼的伙伴当中,的确有一两位心浮气躁的急性子。如果老半天没有鱼儿咬钩,他们会频繁地掣起鱼竿,然后用力地将鱼钩甩出去,竹梢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有时竹梢击打到水面,粼粼的波纹便向四周漾开来。当身旁有人钓上了鱼儿,他们会马上调整鱼竿的方向,将鱼漂有意识地挤过去,意在借借别人的运气呢。大家都是朋友,刚钓上鱼儿的那位心中虽然不悦,却也不便发作。这样看来,华仔的确是一位有智慧的人了。我曾经向他请教钓鱼的诀窍。他谦虚地说,并无甚诀窍,只是一个人天马行空惯了。他不喜欢窝在一个地方不动,常常“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寻找最佳的钓鱼水域。他的这种钓鱼方式,与我们所掌握的钓鱼理论显然是相悖的,可是他却往往成功了。这便给我一些启示:一个人做事不能生搬硬套,要根据情况的变化而随机应变,不断地调整改进,这样才能取得成功。钓鱼如此,做人也是这样。
长大后,离开了乡下,来到城里,参加了工作,我便很少再去钓鱼了。随着社会的发展,现在人们钓鱼的方式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与我们小时候已有了很大的不同。爆炸钩的出现,极大地提高了钓到大鱼的概率。但在我看来,这有点竭泽而渔了,更多的反映出的是人们一种急功近利的心态。虽然鱼钓得多了,但却少了从前钓鱼的乐趣。
钓鱼可以培养一个人的耐力,培养慎独和临危不乱,遇事镇定自若的品格。它可以让人从紧张的工作中解脱出来,身心得以放松。走出户外,沐浴阳光,呼吸新鲜的空气,与大自然拥抱,有益于人的身心健康。
钓鱼是一项很好的休闲活动。我想,或许等到自已将来退休的那一天,便又会重拾起鱼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