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巨鲶的邂逅：老人与海的故事，无悲无喜

与城市为邻，却又遗世独立，这些年来，老蛮桥水库在这喧闹的世界里，一直保持着一份别样的安宁。

我喜欢老蛮桥，不单是因为它填满了我的无聊时光，更多的，我喜欢它那种随遇而安的超然与淡定，它从不在意随城市发展未来的样子，宠辱不惊，花开花谢我自柔和，这种大气容易触动同样不在意自己未来的人的内心。

有时骑车，有时步行，无聊的时候去老蛮桥，因为鱼少，钓友们称它空军基地，但我不那样叫它，我宁愿叫它“寒门路亚基地”，低调、自卑亦或者孤芳自赏，我不清楚那是怎样的一种样态，我只觉得那样叫更亲切，像我这种没车没船还坚持路亚的人，每次来老蛮桥，会想起几年前我刚从富顺调上来，它是我工作之余唯一去处，在我贫病交加时，它曾寄予了我些许慰籍，每念及此，总忍不住回望一眼身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不是留恋年轻时一骑卷平冈的豪情，而是燃烧一些多余脂肪之后，觉得有些累了，当是歇一口气吧，哼一句“鱼儿都去哪儿了”，调整一下情绪，再开启一场不确定鱼获的路亚，内心深处，是对上天厚赐这一段时光静好的感恩，事实上，父母安康，孩子向上，家庭和谐，是钓鱼人身处在这个时代的小确幸。

6月30日星期天，弟弟从富顺上来，俩兄弟的主题活动，还是兄弟同路，午饭过后小憩一会儿，4点过弟弟开车我们送孩子，这周他就要期末考试了，我怕放假时搬东西会有点多，弟弟来了，正好我们可以去寝室抬一个收纳箱回来，孩子已经整理好了的，满满一箱书籍，到了校门口，孩子爱吃摊点的饭团，他平时不能出校门，每周送他来我会去买一个，便宜又实惠，孩子可以当晚餐，这次顺便多买了两个，当弟弟和我钓鱼的晚餐 ，现在孩子大了，每次接送他，他会走在前面，一进学校会和同学聊些他们才懂的话题，当然，我非常享受看着孩子匆匆前行的瞬间，忽略背景，我更喜欢看孩子前进路上坚实的背影，我和孩子曾经约定，有关他的事情，我们商量着来，在他18岁以前，充分尊重他的意见，以他的决定为主，我适当提一些建议，孩子绝口不提不接送他的要求，可能是顾及我的感受，好吧，送完孩子直接去老蛮桥，那样不耽搁钓鱼。

6月一连串的雨，我曾怀疑那是老天忘了摁下停止下雨的暂停键，没钓到一条像样的鱼，月末大太阳，显而易见，要将汗流浃背交给7月了，到水库太阳还没落下，闷热让人难受，我们先去竹林湾子里钓一会儿，一来躲躲太阳，再来那里4月我钓了条6斤多的翘嘴，但竹林湾的阴凉，并没带给我们鱼口，天黑之后，蚊子又多又凶，花露水不能阻止它们隔着牛仔裤和内裤往里面叮咬，6点半，弟弟和我从竹林湾出来，把饭团吃了，晚口就去牛尾，老蛮桥水库山体走势，从库坝转来一点的山头，一直到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像一头牛，库坝转来一点的山叫牛头，山延绵不断过来一直延伸到水库中央，形成一个小岛，像牛的尾巴，因此得名牛尾，那里蚊子少点，也更好抛饵。

岸钓路亚，特别是晚上，标点选择很关键，白天还可以东走走西看看找找鱼，晚上标点的影响跟台钓选钓位的重要性差不多，牛尾有几位钓友台钓，我们就到牛尾过来点的地方，在修水库之前，那里是三块田，两边高中间低，有明显的深浅交接，从岸边出去10多米远全是水草，饵鱼多，晚上有零星柞水，在老蛮桥想遇到鱼群，可能性不大，偶尔有翘嘴出没，算比较理想的位置了，离标点不远，有几颗黄桷兰，对面崖壁上，使君子花开一壁，清风徐徐，素香盈袖，那花香驱蚊，每年5到10月，使君子花期里，长竿在手，一纶破夜空，我偏爱选择这个地方。

钓点对面，很久以前是水库取水处，德国进口的抽水机组，灌溉着全兴隆镇的庄稼，还供应着卫平镇饮用水水库的水源，后来取水处废弃了，10几年前，水库承包者在那里安了网箱，里面养了鲶鱼，一次他请朋友去他家喝酒，朋友酒后驾船螺旋桨划破了网箱，1至3斤大的鲶鱼跑了出来，他们想尽办法整了很多起来，还是跑掉了一些，2017年清明，池大哥在这水库中了条20斤的，当时在我的帖子里，钓友们曾激烈讨论过该不该放的问题，我在羡慕大哥好运的同时，也曾虔诚向佛许诺，如果我有和大物相遇的缘份，钓上来就放了。

去牛尾钓鱼有两条路，一条从后山翻山过去，另一条从曾大哥家门前路过，怕打扰曾大哥，平时我翻山过去，前些日子，后山崖壁塌方了，路也垮了一个缺口，走那里过比较危险，曾大哥家将来要拆的，目前老两口将就住着，70多岁的曾大哥，是一个热心、健谈、身体不错又有一些脾气的老人，他不让我叫他曾老辈，要我叫他曾大哥，曾有钓友踩踏他的庄稼，被他逮住不让走，叫赔了青苗费，去年他家大母羊被偷了，老两口伤心了好久，这事儿让他一度非常反感来钓鱼的陌生人，至今都不喜欢陌生钓友从他家门口路过，事实上，这一带的人和我都挺熟了，他们友善、勤劳而又纯朴，钓鱼只要注意几点，一是垃圾自己带走，二是不踩踏他们辛辛苦苦种的庄稼，三是不偷他们的菜和家禽，四是碰面打个招呼，抽烟的相互递上一支烟，五是不在别人家房前屋后小便，他们会对你特别热情，有需要帮忙他们二话不说就会过来，曾大哥叫我不要再走后山过了，就走他家路过，但可能我还没掌握和狗和谐相处的技巧，每次路过，他家的狗都会旺旺旺的叫，总要他大吼几声，那狗才不叫了，我会上前递上一支烟，简单寒暄几句，问一下昨晚有柞水没得啊，水涨没涨啊，一些有关鱼情的简单问题，然后就下去钓鱼。

夕阳还没完全落下，站着还会晒到，坐在岸边，对面的山刚好遮住，弟弟站在我旁边，我找了个胶袋子垫在地上坐着，晚口还早，我就坐着随便抛几竿，刚抛了两竿，我正前方10多米远的水草边缘，一条鲫鱼跃出水面，下面可能有掠食者追鱼，我赶紧把亮片荡过去，批发1块3一块10克裸亮片，2角一个双圈儿，1块6一个6号羽毛三本钩，整个饵最贵部分是钩子，亮片入水略微下沉，我轻抽了一下，忽然感觉挂了东西，没等我扬竿卸力就响了，我立马站了起来，将竿子抬起来时，给弟弟说“中了，大东西”，弟弟丢下鱼竿跑过来，看了下时间，7点零3分，鱼速度极慢但一直出线，我赶紧调整卸力，大概出线三四十米后鱼停住了，我试图把它往回拉，我拉回来一点，它又拉出去一点，彼此僵持了10多分钟。

我确定能把鱼拉回来而不会清杯或者断线了，12编100米0.6Pe，20KG刹车力1000型纺车轮，2.46米前稍L腰身ML超快调翘嘴竿，回鱼问题不大，接下来就该思考如何避开水草把鱼拉到方便起鱼的位置了，岸边不仅水草多，后山崖壁塌方之后，飘过来一些烂竹竿和断树枝，在我慢慢移动位置时，线挂在断树枝上了，我决定下水去解决问题，除了可以绕开树枝，还能走到即将淹没颈项位置遛鱼，减少鱼钻进水草缠住的风险，弟弟也连忙下水，有弟弟陪我钓鱼真好，脏活累活他都承包了，排除障碍这种技术活就不在话下了，两兄弟在水里忙活了一阵子，避开所有障碍来到了10几米开外的拐角，5月我中的条亚米，就是在此处拿起来的，近岸情怯啊，鱼越来越接近岸边了，我更迫切想一睹尊荣，什么鱼，外挂么，有多大？

鱼顺利来到跟前，答案即将揭晓，满怀期待 ，还没出水，我看到了它的影子，熟悉的身影让我瞬间兴奋，连忙喊弟弟，“鲶鱼，鲶鱼，快去找个抄网来”。

弟弟跑去曾大哥家借抄网，曾大哥扛起他的轮胎就和弟弟一起过来，还在山坡上就大声喊，“我来抄，我来抄，我这个抄网整起来过20斤的，保证给你拿起来”，我把鱼慢慢拉起来，曾大哥看了一下，接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抄网小了”，这时，牛尾台钓钓友也过来了，说他有个大的，抄得下30斤，弟弟又一路小跑过去拿大的，回来时已气踹嘘嘘，我能感受到他的兴奋和紧张，我刚中鱼时，他给妻打了电话，语无伦次的报告我中鱼的喜讯，说中了条起码是米级亚米级的大鱼，妻叮嘱鱼太大就放了，曾大哥拿着抄20斤的，弟弟把手机丢在一边拿着抄30斤的，就站在我旁边，严阵以待，我又慢慢把鱼拉到跟前，弟弟拿来的大抄网，鱼头也进去不了，还是小了。

将近8点，抄网抄不下，对面路亚钓友正打电话说着我这边上莽子的情况，身后台钓钓友在等我把鱼拿起来拍照，鱼快精疲力竭了，当然，我也整累完了，把鱼拉倒跟前，它开始在水里打滚了，鱼头浮起来就慢慢翻身，鱼尾又从水面划过，我、曾大哥、还有弟弟，从头到尾清楚看到鱼了，牙齿又尖又黄，尾巴和胡须都一览无余，亮片挂在鱼嘴正中间，几乎没有脱钩可能，我要再退一步，鱼就上滩了，那样可以用控鱼器起鱼。

我正准备实施把鱼拉到滩上起鱼的计划，忽然，曾大哥自言自语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鲶鱼，比我见过十几二十斤的要大一半”，瞬间我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个一辈子住在水库边上的老人，在风华正茂的时候参与了水库的修建，如今风烛残年，竟然说没见过比它更大的鲶鱼，而我，又是何等的幸运，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和它在此处相遇，又在这夕阳的余晖里，和它纠缠了将近一个小时，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还有必要非得征服它么？非得把它拿起来拍照么？一定要把它弄得奄奄一息，再来纠结放不放么？在老人与海的故事里，没有人鱼合照却直击人心最柔弱的部分，而钓鱼人的快乐，从来不是在别人的眼光里，罢了，就让它长久留在我的记忆里吧，曾大哥扛轮胎之情，钓友借抄网之宜，兄弟铭记，我想我即不卖饵，也不卖竿，没必要让鱼拉着满世界跑，下水博鱼我是第一次，钓鱼钓的是快乐而不是涉险，后来，家人和朋友多次谈及下水的安全问题，轮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用的，但必须再次感谢老人的热心，钓友郑哥李哥看到朋友圈视频，致电祝贺的同时，也给出诚恳的建议，提醒我今后遇到这种情况不要下水，宜早做决断。

夜近黄昏，我停止了我的起鱼计划，稍一松劲儿，给它一点缓冲，它又慢吞吞往外拉，直到它再次停住，我把卸力锁紧，没有了断线的顾虑，我想用放松的心情，最后一次感受它的拉力，长时间没伸直身子，我感觉胃部有些疼痛，我直起身子，不再管已酸软的手臂，左手抬高鱼竿，右手不停摇轮，直到听到清脆断线的声音，那一刻，它解脱了，我也释然了，老人懂我，我俩相视一笑，弟弟一脸茫然，后悔没拿手机过来记录下鱼在水里的瞬间，我安慰了弟弟，又给他言明我的想法，弟弟不再耿耿于怀，我的老人与海，故事里没有遗憾，没有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