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石展有感
运河一枕映秋阳
石聚缘心众客忙
水畔花间谁欲醉
津门文脉畅幽香
汇石融通平台在《2020石非石|塑造「中国当代文人赏石」新典范》中提出以下观点,“中国当代文人赏石,是指内有中华文心的意涵,外有时代艺术意趣的赏石作品。”
“文人”,在狭义来说,指从事文化艺术创作的人士,广义来说,它可以是任何职业的对艺术生活有自己品质要求、超脱于物质和功利追求而有大爱精神境界的人,“当代文人”即是此广义的指称。
就此而论,要讨论当代文人赏石,文人是基础,然而不论从狭义还是广义的解释来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或者说条件成为文人,不过我们可以将文人审美追求作为参考标准,借鉴其特点,吸收其优势,从而体验文人化的赏石审美,解读中华文心内涵的基本含义。
文人审美的借鉴,可以从其引领高度、历史传承、审美特点和实践方式四个方面加以把握。
一、当代文人赏石审美引领的必要性
1.1 马未都审美层次论的启示
谈到审美层次问题,马未都先生从艺术品收藏的角度提出,将中国的审美解读为四个层次,其相应审美主体的人群呈金字塔状依次递减。由底层开始分别为:艳俗——含蓄——矫情——病态,其审美特点见表1。
艳俗的审美群体最为大众化,然后随着层次提高人数依次递减,到达“病态”这个层次,就会呈现倒金字塔状,突然又为大众所接受,转变成普及化审美。原因在于封建社会以文人士大夫为中心的审美体系,是一种高层次的审美引领。
到达病态审美是艺术家将高层次审美模式化后的产物(如梅花盆景),文人设计了审美的层次,大众则对高品位审美进行追求与模仿。这个现象可以解释传统供石形象深入人心的原因,即为传统文人以诗文、绘画和园林等创造的审美趣味进行引领的结果。
1.2褚兢美的品级论揭示文人审美的价值
马未都先生是从艺术品的表象上解读审美层次,其内在原理可以从褚兢先生对美的品级的理解中一探究竟,他将美的结构解读为三个方面:形式美、显在内容、潜在内容。具体内容参见表2。
形式美,是艺术材料的线、形、色、光、声、质等感官因素所感知的层次;
显在内容,是艺术作品直接描写的对象,其美感内涵需要受众去阅读和理解;
潜在内容,是艺术在直接陈述之外的东西,即所谓画外之音,象外之境。
这三方面的内容依次组合,构成了不同的审美品级和层次,从而引发不同的审美感受。
1.3赏石审美层次的划分
将以上论点应用于赏石审美层次的探讨,可以参考划分出三个主要层次。
即为初级感性赏石、中级理性赏石和高级哲学赏石。
初级赏石所钟爱的是颜色艳丽,皮质润透、造型奇特的石种,以感性认识的形式美为主要欣赏点,即所谓悦耳悦目;
中级赏石侧重于赏石的内在意蕴和象征美,特别是景观类赏石,偏重内心对赏石内涵的解读,即所谓悦心悦意;
高级赏石则不局限石种和欣赏类型,追求石对人心智的启迪,将石头作为哲思的载体,通过赏石激发对宇宙本质的思考与觉悟,即所谓悦志悦神。
这三个层次绝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一个依次递进,循环往复的过程,类似“看山是山”的经典禅宗公案。
以上三个层次基本能涵盖当今赏石人群的审美追求。诚然,每个赏石者的审美趣味不同,阅历不同,对赏石对象的偏爱和理解会产生个体差异。但总体审美高度的把握,必须要有高层次赏石审美的理念和作品去引领,才会产生像梅花盆景那样的审美效应。以虬曲怪异为美,不是大众化审美的结果,而是文人审美、专属文化长期积淀的结果。
当代赏石有一个很突出的例子,即摩尔石。在未曾与英国雕塑家亨利摩尔的作品关联之前,恐怕少有人问津此类石种,亨利·摩尔的作品本身带有很强的抽象色彩,或者说马未都所谓的矫情审美,但大家都知道这是艺术家创造的艺术风格以后,摩尔石不仅身价倍增,而且仿佛能够唤起受众的内心思考,其审美价值就不局限于感官层面的初级审美,和理性层面的中级审美,有一种顿悟感的直觉审美,直接跨越到哲思的层面,这就凸显了文人赏石引领的效应。
二、文人审美趣味的历史演进
审美趣味是指一个人对外界事物的审美感知和评判能力。从时代背景和历史发展脉络来看,文人审美趣味突出体现了个体内心需求、阶层价值建构和人生境界追求,且具有十分显著的时代特色。其中与赏石最为相关的,是标志文人生活审美演进过程的三个代表性时代。
1、魏晋时期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文人生活审美的滥觞期。由于政治动荡、仕途险恶,文人审美更趋向于追求个性、才情和思辨的表达,形成了所谓“魏晋风度”,其本质反映了不拘于礼法、不泥于形迹的人生观。其中典型人物当属陶渊明和竹林七贤,他们吟咏山水,采菊东篱,弹琴饮酒,讨论玄学。以超脱的行为,来突破汉代儒教统治下的礼法束缚,达到不为外物所累,追求内心自由的精神境界。
魏晋风度以对人生的爱怜、自我的发现与肯定,以及顺应自然,超然物外为风尚,在宁静恬淡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中,解放久被压抑的个性和寻求精神的慰藉,从而开启了山水田园诗歌、绘画与园林审美的先河,也为文人赏石奠定了思想基础。
2、两宋时期
两宋是文人生活审美的兴盛期。在社会经济繁荣和朝廷文人政策宽容的背景下,使得两宋文人,在外有异族侵扰,内有党争隐忧的条件下,不仅关心民生社稷,同时情系个人精神、心灵的归属,适意于文人书斋式的,高雅脱俗的休闲审美之中。此时,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情趣并不局限于读书,诸凡金石、琴、棋、酒、茶、书、画等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莫不注入其审美情感。
种种雅好表明,宋代文人士大夫乐于将日常生活审美情趣,融汇于书斋生活背景之中,从而创造了“生活四艺”,即点茶、熏香、插花、挂画。其审美风格趋于安谧恬淡,富有休闲之韵味,契合了文人士大夫阶层在经历仕途坎坷后,寻求精神心灵皈依的需求。也就不难理解,两位至今备受推崇的赏石大家,苏东坡和米芾的种种赏石逸闻流传不绝的缘起了。
3、晚明时期
晚明是文人生活美学的高峰期和成熟期 。随着资本主义经济萌芽、手工业的高度发展和阳明心学的兴起,使大批从事审美实践的文人在日常生活中发现美、创造美和感悟美,强调生活与审美的合一,形成了生活审美的高度。
这一时期不仅涌现了大批具有生活审美意识,且身体力行积极从事审美实践的文人,而且诞生了文震亨的著名生活美学专著——《长物志》,以及一批被四库全书归为杂品的生活美学作品集,主要包括高镰的《遵生八笺》、屠隆的《考槃餘事》、董其昌的《骨董十三说》、谷应泰的《博物要览》、陈继儒的《泥古录》、张德谦的《瓶花谱》、袁宏道的《瓶史》、李渔的《闲情偶寄》、张岱的《陶庵梦忆》程羽文的《清闲供》等,共同谱写了晚明生活美学的百科全书式的幻彩华章。
在这些小品文集中,文人们将自由精神和审美理想,投射于与主体密切相关的日常生活之中,以“身外长物”作为载体,成为其平衡内心、自我和社会存在价值的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