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石富于诗情画意,已是石界共识。诗情画意,是客体的景物与主体的心境互激而产生的诗意画景,即诗的情怀、画的意境,这是很“中国式”的审美境界。对于自然天成的长江画面石,“诗情画意”是很高的评价,但绝不是一句夸大其词的广告语。的确有一类长江画面石的意境已达浑然入化,给人画入诗境、诗意盎然的感动。
诗情画意一词,源自宋代周密之词《清平乐》:“诗情画意,只在阑杆外,雨露天低生爽气,一片吴山越水。”诗情画意,是作者对吴山越水的高度艺术概括。《宣和画谱》评王维:“维善画,尤精山水……其思致高远,初未见于丹青,时时诗篇中已自有画意。”王维是唐代著名诗人,也是唐代大画家,他的山水画,其实就是按诗意创作的,对开启中国山水画追求诗词意境有着重要贡献。此后,中国绘画逐渐走向诗画合璧。
诗之美,在于诗中有画;画之美,在于画中有诗。很多古诗的意境、词句都是顺着一幅幅画面扫描推进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人的超逸心境、田园的淳淡恬静、闲适的生活情态,南山菊篱,全在诗句淌出的画境之中。我们读古诗,脑海里常常浮现一幅幅优美画面,我们赏长江石,耳畔亦屡屡如闻诗词吟诵之声,美妙而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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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这枚长江墨画石《望月》,画面表现了独特的光感效果。一轮残月透出云层,月下古木葱郁,群山潜形,意境幽深。若身处异乡,触景生情,怎能不勾起游子思乡之情呢?杨松以《十六字令》吟道:
晖,
寂寂中天只影隨,
乡关远,
圆缺几时归。
赏石,饱醮情感的文字并非一定要多,在于情景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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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这枚长江绿泥墨画石《寒梅》,疏枝清瘦,宛然君子之风。面对这样的画面,怎能不生踏雪寻梅的雅兴呢?于是杨松信手拈来:
山闲无所事,曳杖数梅花 。
昨夜冬风后,寒枝几处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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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安顺的孙瀑恩,可谓长江石的知音。且看他这枚长江水墨石《关睢》,墨气氤氲,笔墨灵动,画面略显寒意。通常人们赏石,会去找能讲故事的图纹,而此石最打动人的是画面中的孤寒意境,叩动人的离愁别绪。瀑恩笔下流淌的正是这份情感:
林下一池秋水皱,
揉碎蟾光,一抹疏影秀。
青荇有情相伴久,
雎鸠无偶只独瘦。
心事重重谁看透?
几许离愁,堪比岚雾厚。
寻遍沙洲人未有,
寒枝拣尽梦难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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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石画面的表现是不拘一格的,这枚《古渡》是长江芙蓉石的变种——血筋芙蓉石。它以锐转的线条、浓重的色彩,表现大榕树下古人待渡的场景。瀑恩面对画面浮想联翩,率意挥洒:
只有秦汉的虬枝,
才能如此苍莽。
只有唐宋的扁舟,
才会这般轻荡。
仗剑不畏天涯路,
野渡哪管身何处!
只有揽月的雄姿,
才会这般轩昂。
只有问天的声音,
才能如此铿锵!
赏石读诗,此情此景,应该有所共鸣。
长江石有诗情画意,但长江石的诗情画意不是被层层锦缎包裹、深锁箱底、秘不示人的珠玉珍玩的概念,也不是华丽炫目、满堂生辉、寓意祥瑞的镇殿宝物的概念。长江石的诗情画意,是让人游目聘怀、怡神养心、抒发情怀的一片私家精神领地。
长江石讲诗情画意,是其画一样的表现、画一样的视觉艺术效果,能真真切切地触动人的心灵,让人获得精神文化上的滋养。因此,对它的欣赏须融入诗意的情怀,也最适合用诗性的语言来抒发,如此则不负长江母亲这份珍贵的馈赠。一枚精彩的长江石呈现在眼前,你心里一定会出涌出许多感触,并想通过一种方式来抒发,诗词便是最佳的表达形式。
长江石的诗情画意最是动人。我是极不善诗词的,就连诗的格律也没弄明白,但面对属意的石头,也会情不自禁地偶尔“打油一番”。
如这枚长江金刚墨画石《幽篁新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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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晨光穿过竹林,画面清新而宁静,让人思接千古,仿佛听到愤慨激昂的广陵散曲:
昨夜新雨洗幽篁,
千竿嫋嫋沐晨光。
曾经一曲广陵散,
至今令人忆嵇康。
年前获得一枚长江墨画石《溪山雪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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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以富有质感的细节表现山石、小桥、积雪的冬景,让人陶醉于林泉隐逸的冥想之中:
冬曰寻幽过剡溪,荦确松径拾崎岖。
深涧如裂水激石,桥横盘道雪扫衣。
古木萧萧人迹寥,蓬庐隐隐觉烟炊。
访戴无踪闲拄杖,陶然此境吟谢诗。
欣赏长江石,让人产生吟诗的冲动,便是其诗情画意的魅力。
玩石,各有情趣。三、五石友相聚,如遇小巧玲珑的戈壁石、圆润精致的大湾石,大抵无不抚弄摩挲,递相把玩。若面对诗情画意的长江石佳品,激动之处,便会生出“不有佳咏,何伸雅怀”的感慨。但是,作为石友,不是人人都有瀑恩才情、杨松逸兴的。遇到好石,也不是非要格律考究、平仄合韵、对仗工稳、正儿巴经地去写。诗情画意贵在适意感人,真真切切被画面意境所感动,心中有了感触要倾泄,再借一句唐诗、摘一句宋词,惟求达意亦无不可。或只是用诗性的语言,不拘形式地来上几句,随兴而发,也是好的。关键是画面需感人,要寻一个好的命名,让人能进入画面意境臥游一番,亦饶有兴味。
再如我前年收获的一枚长江水墨石《兰亭雅集》,我很喜爱它的水墨写意味道:似酣畅淋漓的笔墨率性而画,点染挥洒、浓淡疏密、畅惬无滞。
画面上栩栩如生的文人雅聚场面,俯仰顾盼、诗酒畅怀、情境生动。当你认真去对应时又似是而非、不辨所以,这恰恰体现出写意绘画技法的高妙。画面内容很容易让人想到“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引以为流觞由水,畅叙幽情”的兰亭雅集。此情此景,唐代鲍昉《上巳日寄孟中臣》诗曰:“世间禊事风流处,镜里云山作画屏,今日会稽王内史,好将宾客醉兰亭”。真个是石头上有画,画面上有诗,赏之如与诗人赏画、与古人游宴。
然而,这般内涵深邃的画面,自愧才疏不能驾驭,至今日也写不出贴合画意的句子。若迫使自己勉强为之,拼凑出一首内容肤浅的打油诗,恐反而玷污了石头。诗画赏石,贵在诗画合璧,比较乏趣的则是无病呻吟。若图案呆板牵强、直白浅露、全无蕴藉,靠讲故事已难感人,便不宜诗赏,如硬要用词藻堆出诗来,则空洞浮华,读之如嚼蜡,既使字雕句琢、对仗押韵、抑扬顿挫、词句华丽,也是虚张花架子,让人了无兴味,不写也罢。
诗情画意的长江石,给人提供的是精神空间,让人有文化归宿感。它是几案书橱之间的天然画卷,是山水田园、平湖秋月、夕阳扁舟、溪桥林壑、塞北冰雪、江南烟雨,心有戚戚焉的臥游之境。它是精神栖居,是诗和远方。厅堂茶室,或陈一二,偶或相对,便神驰意越。处红尘烟景之中,别有寄寓,斯为慰藉矣。诗情画意虽乃小众幽赏,却实为长江石未入流行、而深受人喜爱的文化艺术之精髓所在。天趣神授,当且玩且珍惜之。
(文/王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