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冰棍：一个夏日插曲带来终身记忆

八十年代初时，我娘嫁给了我爹。

但嫁给他的原因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是我爹用一根冰糕将我娘给拐回去的。

如果换到现在，我爹估计得被拉去劳改。

可当年我娘愣是没办法，只能嫁给了我爹。

到现在我娘都说，都怪当初太贪嘴，不然咋能被你爹一根冰棍拐回家？

那时候改革开放还没多少年，农村还处于相对封闭的时代，但也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做生意了，就比如我爹，到县城瞎晃的时候发现县里竟然开了个冰糕厂。

那时候的冰糕真的是冰糕，就是用水和白砂糖加点什么东西冰冻起来的，没有现在雪糕的奶油、也没有好看的包装，完全就是张纸一裹就能出厂销售，符不符合视频要求也没人知道。

我爹当时看到很惊奇，没想到还能这么做吃的，立马回家找我爷爷要钱，到冰糕厂租了冰糕箱子，批发了几十块冰糕骑着自行车沿着村子叫卖。

那时候我爷爷家庭条件还凑合，自行车这种大件还是有的，而且是两辆，一辆是我爷爷买的、一辆是我大娘进门的时候带过来的，但我大娘不会骑车，大爷都是在地里干活也用不上，我爹就“霸占”了那辆自行车，当初买冰糕就是骑着那辆自行车去的。

冰糕对于当时的农村来说是个新奇玩意儿，大家基本上都没吃过，城市倒是已经普遍了，很多人就问我爹卖的是啥，我爹就说卖的冰糕，城里人吃的，小孩大人都吃，凉丝丝的，特好吃，一根才二分钱，来一根尝尝啊！

就这么在我爹的积极推销之下，卖出了第一根冰糕，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五十根冰糕卖完，我爹净挣一块钱，用时不到俩小时，觉得这买卖可以做，就再次骑着车去批发冰糕，出厂价一分钱被他还到批发一块钱赠五块、两块钱赠十块。

再次骑着车就开始卖冰糕，一天的时间挣了差不多三块钱，还落了五块没卖出去的。

虽然有点累、有点费嘴皮子，但我爹还是觉得这事能干，一天三块钱在那时候绝对算高收入，回家把没卖出去的冰糕一分，家里人都吃的津津有味，纷纷说还是城里人会享福，能弄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我爹会心一笑，琢磨着怎么能挣到更多钱。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我爹每天上午去批发冰糕，然后沿着周围的村子卖，越是热的时候他跑的越勤快，尤其是夏收那段时间，我爹基本不着家，都是在各村地头上卖冰糕，一天好的时候能跑冰糕厂四五趟，净收入六七块钱，弄得我爷爷都不敢喊他回家收麦子。

也是在这时候我爹遇到的我娘，我娘所在的村子叫王家湾，靠近河边、种地为生。

我娘是家里的老三，她那会咋说呢？我姥爷生了七个闺女，算是个出名的绝户头。

重男轻女的他一个儿子都没有生出来，自然对闺女也没啥好脾气，连带着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得不到好气，啥东西都没吃过，我娘也是一样，每天不是干活就是看着下面的妹妹。

那年我娘才十六，带着妹妹们在地里干活，她割麦子、几个小点的姨就到处捡麦穗。

正好我爹在附近卖冰糕，看到其他人家的孩子都吃着冰糕，我那几个姨也馋的不行。

但她们肯定是不敢找姥爷去要钱的，因为要钱绝对要不出来，而且还会没人挨几巴掌，五姨比较聪明，就去找我娘缠着想吃冰糕，我娘身上也没钱啊，被我几个姨缠的没办法，就硬着头皮去找我爹，手里还夹着一捆麦子，问我爹能拿麦子换冰糕不？

我爹又不傻，相反他还挺精的，就是有时候精的有些过头。

麦子不值啥钱，那时候一斤还不到八分钱，更别说带秸秆的麦子了。

但我爹还是收下了，不为别的，就为我娘长得好看，当时才十六岁的我娘已经出落得相当不错了，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或许我爹第一眼看到她那时候就动了鬼心思。

我爹说本来不给你换的，都是拿钱买，但看你的妹妹想吃，就破例给你们换一次。

拿出四块冰糕给到我几个姨，我娘赶紧对他表示感谢，我爹说你要不也来一块？我娘赶紧推辞说不用，我爹就拿了一块硬塞给她，说挺好吃的，吃了凉丝丝的，干活都有力气。

说完我爹就托着麦子和冰糕去别处了，我娘涉世未深，对他的印象自然相当的好。

然后我爹每天都会路过我娘她们家地头，我那几个姨嘴馋每次都嚷着要吃冰糕。

有时候我娘拿钱买一块给她们分，有时候就偷摸拿一捆麦子抵账，我爹都会送她一块，她也不舍得吃，最多舔几口分给几个姨吃，就这么名字被我爹给问走了。

我娘叫巧灵，确实跟她的名字一样，她的手相当的灵巧，十六岁无论是针线活还是其他家里的活儿就都能干的有模有样了，只是她没有发现我爹已经把她给盯上了。

收完麦剩下的事情就是碾场、晾晒了，我姥爷在场里干活，我娘在地里点玉米苗，就是在麦茬里挖坑种玉米，我爹在场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我娘，就到地头转，还真是找到了她。

喊她吃冰糕，我娘说小孩没跟着就不吃了，我爹说不要钱，送你一根，卖不完要化了。

我娘一听还有这好事，就过去接过一根吃了起来，我爹就问她家里咋样？收成咋样？聊着聊着就聊到我姥爷凶、不讲理的事情上，打他们都是家常便饭什么的。

我爹一听自然是义愤填膺，说我姥爷简直就是封建大家长，妇女能顶半边天，咋就瞧不上女人呢？我娘觉得我爹说话真好听，说出了她一直想说但不敢说的话，将我爹引为知己。

就这样那几天我爹每次路过都跟我娘聊一会儿，不知道咋的就被人传到我姥爷耳朵里去了，有次我爹正跟我娘聊的起劲儿，我姥爷就急匆匆地跑到地里去了，呵斥我爹赶紧走，然后一巴掌就甩到我娘脸上，说我娘脸都不要了，就知道跟男人在地头扯闲篇。

我娘也是委屈地不行，说人家给我冰糕，就是说了几句话，有啥大不了的？

姥爷见她还犟嘴，又打了她几下，我娘也是气得不行，都那么大姑娘了，在地里到处有人看到的情况下被爹打了一顿，面子上也是过不去啊，哭着就跑回家了。

我爹远处看着也是叹气，第二天找机会又“遇到”我娘，跟我娘道歉都是因为他才会被打，我娘说不怪你，就是我姥爷嫌弃她们这些当闺女的，要是有其他办法，她早就离开这个家了。

我爹装模作样的劝了几句，见我娘依旧在生气，就说要不你跟我走吧？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咱俩般配，你放心，跟我回家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欺负。

这话一出来我娘心里有点虚了，但更多的还是感激我爹对她的情意。

但我娘那会儿脑子还算清醒，跟我爹说不行，她还小，等长大点再说。

我爹卖力的鼓动了半天，见我娘还是不肯也没办法，又给我娘拿了一块冰糕吃，俩人坐下聊了好半天才我爹才离开，后面两三天我爹还是会找机会跟我娘聊会儿，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起码我娘心里已经有她了，只是差一把火的事情。

这把火没想到我姥爷就送上来了，那天扬场之后要收麦子装起来存放，让我娘跟二姨抬麻袋，一麻袋当时装满重量大概是一百五十斤，我娘和二姨抬得很吃力，抬了一多半后就没力气了，把一麻袋麦子给掉到了地上，口没扎紧撒了出来，姥爷立马疯了一样的叫骂她们。

二姨胆小，说不怪她，是我娘没抓住，姥爷不分青红皂白就在晒麦场把我娘给打了一顿。

我娘越想越生气，饭都没吃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我爹来的时候我娘就跟他说，带我走，我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家了，不然早晚被打死，我爹一听立马让她坐在自行车前梁上就走。

就这样我爹把我娘带回了家，还没敢让我爷爷奶奶知道，把我娘给安排到当时太爷他们住的院子，那里没人住，就让我娘住下了，然后我爹给我娘送饭，给她讲笑话，我娘觉得以后就要靠我爹了，就把自个儿交给了他，现在想想.......唉.......我娘都说自个儿傻！

人没了，姥爷这边也乱了套，找了三天没找到，一向好脾气的姥姥彻底急眼了。

闺女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从巴掌大养活长大的，被当爹的打一顿离家出走咋能不生气？我姥爷那脸都被姥姥抓烂了，非得逼着他把闺女找回来不可！

可一没电话、二没手机，想躲起来哪去找？姥爷只能挨个人去打听。

竟然没一个人看到，姥爷也是没办法了，家里回不去，姥姥跟疯了一样见到他就打，几个姨也是缩在角落不敢靠近他，生怕他什么时候发个邪火被打死。

弄得他也是七上八下的，再喜欢儿子他也不是真对姑娘不亲。

好好的姑娘没了他咋能不担心？就跑去公社报了案，可人家公安也没地方找去，反倒是把他批评教育了一顿，就这么一晃过了俩月，我娘还是没消息，姥爷一家人都绝望了，以为我娘是被人抓走卖了或者是死在哪了。

就在这时候村里有个小孩吃着冰糕顺嘴说了一句，那买冰糕的把我娘给带走了。

姥爷立马问咋回事，那小孩儿才两岁多，说话说不清楚，问了好久才结结巴巴说看到我爹把我娘给带走的，就坐着冰糕车子走的。

姥爷赶紧打听我爹这个卖冰糕的是哪的？虽然离得远了点，但还是有人问过我爹是哪个村的，姥爷就带着人去找我爷爷要人，爷爷当时都懵了，说没见过你家的闺女啊？

姥爷自然不相信，带着人就把爷爷给揍了，还把来劝架的大伯给打了。

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立马让我堂哥到村里喊人，把姥爷他们都给围住了。

那场面，几十个人对着十几个人打，姥爷被揍了一顿还嚷着要我爷爷把人交出来。

这时候村里人也劝我爷爷是不是我爹把人藏起来了？我爷爷不信，说俺家老二不敢做这事，要是敢做我把他腿打断，这时候我大娘悄声把奶奶拉到一边，说前段时间我爹偷偷拿吃的出去，这段时间咱家老院儿好像有人烧火做饭，不会是......

奶奶赶紧拉着爷爷说了这件事，爷爷当时有点傻眼，说不会是老二干的吧？

奶奶说谁知道？你自己的种啥样你不知道？老二那东西从小就精，万一呢？

爷爷说你先去看看，要是的话咱也不能胡来，我先稳住你去看看情况，然后我奶奶就一溜小跑带着我大娘去了老院儿，当时我娘正在院里编草席，一看我奶奶吓得就往屋里跑，被奶奶抓住问她是哪的人？我娘只好说了事情经过，差点没把奶奶给气晕过去。

大娘拉着奶奶商量该咋办？奶奶也是相当无语，说还能咋办？人家要纠缠个没完，老二得被抓劳改队去！拐卖人口可不是小事！

这边姥爷还在叫嚷，就算把他打死也得把闺女要回去！

爷爷这边好言好语的劝着，说真不知道你闺女在哪，你干嘛非找我们家呢？

姥爷说就是你那卖冰糕的儿子把人拐走的，你要不交出来我豁出命也跟你家没完！

爷爷当时心里都没底了，等我奶奶回来给爷爷一使眼色，爷爷立马知道坏事了，赶紧招呼人说不打不相识，今儿都在我家吃饭，酒肉管够，咱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前面还打生打死的两群人，顿时都摸不着头脑了，爷爷赶紧把几个兄弟和叔伯兄弟叫过去，把事情一说，都傻了，哪个都没想到我爹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立马换了副笑脸，买酒的去买酒、散烟的去散烟，做饭的去做饭，几十口子又是拉关系、又是敬酒，把我姥爷一帮人都喝晕乎了，完全不知道这村的人都抽啥风。

等到我爹回来，被我奶奶拦在外面，我爷爷出来啥也没说，啪啪就是十几个大嘴巴子，把我爹都给打傻了，爷爷问你是不是从王家湾带人回来了？我爹才意识到事发了！

但他还嘴硬不承认，奶奶气得在他身上拧了好几下，恨声说你是住劳改队才承认是吧？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那闺女我们也都见了，要不是你爹稳住人，你这会儿都被抓了。

我爹也害怕了，赶紧问咋办啊？爷爷气得又是一脚，说你事办了你说咋办？要不你去坐牢，要么你把人娶了，还得看人家乐意不乐意，要是人家不愿意你就得去住劳改队！

看人喝的差不多了，爷爷陪着笑脸把姥爷请到屋里喝茶，我爹进去被我爷爷一脚踹倒跪下，说给你玉成大爷（我姥爷）赔礼道歉，你玉成大爷要是不满意，我亲自送你去劳改！

我爹就跪那赔礼道歉，我姥爷才算明白人就是我爹拐走的，气得就要上手打我爹。

爷爷看着心疼也没说啥，奶奶赶紧拦住说他大哥，这事是我们家不对，认打认罚都行，孩子我给你带来了，咱好好说说，把这事解决了你看成不？

姥爷还嚷着不罢休，这时候我娘被我大娘带来了，看到姥爷喝了酒乱嚷嚷立马急眼了，抓了把剪刀就塞我姥爷手里，说你不是嫌弃我吗？你不就想要儿子吗？你生我干啥？你把我攮死得了呗？找我干啥啊？带回去接着被你打死啊？

一顿哭诉加控诉，让我姥爷啥气都不敢撒了，只好跟我娘解释当时就是生气没控制住手，我娘哭着说每次你打完都这么说，从我记事就挨你的打，比大姐、二姐他们都多，二姐会推事，啥事都推给别人，小的躲你远你够不着，就我好欺负，你不喜欢我生我干啥啊？

一番控诉让在场所有人都心里挺不好受，姥爷也不吭气了，把剪刀小心地藏起来，好久才说那你也不能跟人跑，这算啥？爹的脸该往哪搁？以后出门咋见人？

娘生气回了句你就当我是死了，来找我干啥？我又没打算回去！

姥爷被我娘气坏了，抬手就要再打，我爹扑过去护住了我娘。

爷爷也赶紧拉着劝，让他坐下喝水，说事都这样了，你生气也没用，我说个办法你看行不？我们家明媒正娶让孩子嫁过来，放心，别人家有的咱家一点不会少，绝对不能让人说啥，我觉得这也是咱当前最好的办法了，不瞒你说老哥，俩孩子已经都住一起了，闺女肚子里有俺家的血肉，这事你闹腾起来那就真把孩子逼的没活路了。

姥爷生气的抓起茶缸子就要摔，到后来还是把里面的水倒进了嘴里。

琢磨好大一会儿才开口，兄弟你也是个实诚人，事就这样办吧，是我自个儿没当好爹，怪不得别人，找个日子让他俩把事办了，以后你们家要敢对我闺女不好，我还是会找你们拼命！

我娘听到姥爷这么说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众人又是劝又是哄，总算是把俩人都哄住了，我爹自然是啥话语权都没有，他还担心着会不会住劳改队去呢。

结婚后我娘岁数太小，批不了结婚证，不过当时农村也不在乎那张纸，十七岁就把我大姐生了下来，我娘看生的是闺女很不高兴，担心我爷爷一家人瞧不起他，爷爷奶奶却一点都不嫌弃，说家里都是男孩子，有个闺女正好，想生还年轻的很，继续生就是了。

谁知道好几年我娘没再怀孕，把我爹急的不行，当时计划生育查的还挺严，我爹就总拿话堵我娘，把她气得直哭，我爷爷听说后把我爹叫出去又踹了几脚，说你当时把人家拐来咋不说这个？人家能生第一个就能生第二个，你才屁大点着啥急？就你这样跟你老丈人啥区别？

我爹被揍一顿老实了，可他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转头就去折腾买卖，一出去半年不回来，还别说真让他挣到钱了，不过挣钱的后遗症也出来了，就是他跟村里别人家的媳妇闹出了绯闻，我娘要抱着我姐离开家，奶奶拦着不让走，让我爷爷去处理这件事。

爷爷叫着大伯还有几个堂哥，把我爹给抓回家里，吊在枣树上拿三角带抽，我爹嚷着就是不过了，爷爷啥也不说闷头抽，最后把我爹快抽死了才放下来。

最后也不知道咋说服的我爹，让他又回家好好过日子来了。

没想到不到一年我就出生了，我的出生也算是把我爹给拴住了。

他不再去沾花惹草，也不再跟我娘胡来，而是踏实的过起了日子。

但那件事让我娘伤心到现在，如今老了我娘都免不了念叨，你爹这人精明是精明，也有心眼有手段，可年轻时候总用不到正经地方，要不是你爷爷管着他，他少不了被人打死要么就得进监狱，你们可一定别学他，好好地走正道吃不了亏，就算吃亏也不会吃大亏。

我爹岁数大了也不敢还嘴，最多嘟囔一句都过去的事了说那些干啥？

我娘却不打算放过他，说你能干出来，就得能承受住人家一辈子说嘴才行！

要是还指望着等你不能动了我们伺候你，就给我老实听着，不然我可有权利签字给你拔管，每次我爹都蔫头耷脑的不敢再还嘴，他可能也没想到到老会被我娘吃的死死的。

但我娘从那件事之后到现在一直不吃雪糕，就算是孩子给她冰淇淋也不会吃。

或许是冰糕对她造成的影响太大了，也或许是我爹那些年真是伤了她的心了。

有时候她念叨我会说，你要是实在不想跟他过了就离婚，我们给你养老。

每次我娘都会瞪我一眼说那是你爹，这么大岁数跟他离婚他咋活？

然后接着叹口气，人啊，都是命，娘只是命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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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支持，我是老闲品人生，在每个底层故事里，努力寻找人性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