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 繁 世 界
保 持 初 心
文/张涛拉罕
俗称胖头鸟的渡鸦,是鸦属家族中出类拔萃的好家伙;它们是雀形目下鸦科生物,通体漆黑如墨,尖直的喙泛出铁器光泽;虹膜偏深褐色,目光锐利、炯炯有神。
尖长的颈羽围脖而生,宛若带着一条厚实的围巾;它们的尾羽分层明显,尤其翱翔天际时,短圆相接的块状软羽覆盖在笔直外延的条形硬羽上,恰似诸葛孔明手中之扇;配合双翼舒张,轻轻摇动间,架气腾云、驭风而行。
成年的渡鸦身长约59-69cm,翼展可达115-130cm,较之一般猛禽还要大上几分;它们是雀形目中最重的鸟类,有记录的最重个体体重为1.63kg。
渡鸦遍布整个北半球,从北美洲到欧亚大陆,从北非沙漠到太平洋岛屿,无论是炎阳炙烤的大地,还是白雪冰封的冻土,抑或四面环海的孤岛,你都能看见它们活跃的身姿。
它们具有极强的环境适应能力——在较高较冷的地区,如喜马拉雅山及格陵兰岛,渡鸦的体型和鸟喙都较大,爪子也更锋利,这让它们能更好的撕开冻僵了的猎物皮毛。而在较热较低的地区,渡鸦的体型和鸟喙却成比例的缩小。这是物种为适应环境变化而变化的一例明证。
说到渡鸦,就不得不提它们那惊人的繁殖能力。在与人类共存的千年时光中,它们曾数次因种群数量过于庞大而被人们认为是一种灾害。
在芬兰,18世纪中叶至1923年间,政府一直在鼓励人们猎杀渡鸦,成绩丰硕者甚至还能拿到一笔赏金;在阿拉斯加,渡鸦种群疯狂增长,甚至威胁到了其它生物的存亡。
在美国西南部的莫哈维沙漠,人类的定居和城市发展,使垃圾填埋厂、污水处理厂、人工湖泊等地成了渡鸦最稳定的饮食来源地。
据统计,当地的渡鸦种群于25年间增加了16倍——它们会在双层住宅的外立柱上筑巢营穴,就连公园和人行道上的树木也成了它们的家。一时间,抬头即见黑云压城,四下更是鸦声不绝。
住民们不胜其烦、不厌其扰,这都还在话下。关键是,它们数量的剧增,对当地野生动物,特别是某些濒危的野生动物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为了控制渡鸦的数量,人们制定射杀和捕捉计划,并一步步减少了填海作业时暴露在外的垃圾,这才令渡鸦的数量一点点儿降了下来。
渡鸦作为一种杂食性动物,腐肉、昆虫、食物残渣、农作谷物、浆果、水果和小型动物,无一不是它们的盘中餐、腹中食。
在觅食方面,渡鸦有两个显著的特性,善于投机和巧取豪夺。这两个特性都从一定程度上反应了它们的聪明才智,接下来我们一样一样说。
善于投机的特性主要表现在渡鸦的饮食结构上,它们会因所处地区和季节的不同而相应变化。
渡鸦会主动捕猎田鼠或昆虫,也会将过多的食物藏在其他渡鸦看不见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在道路边营巢筑穴的渡鸦,甚至会吃被车辆碾压的动物尸体。
在食物匮乏的冬天,它们会悄悄跟踪狼、狐等犬科动物,一直跟到它们的洞穴。当狼群出外狩猎,洞穴内守备薄弱时,渡鸦就悄声潜入,趁其不备果断出手,偷衔着腐肉等食物飞速逃离。
另外一个特性,巧取豪夺,则和渡鸦欺软怕硬的性情分不开关系——它们会竖立一杆大旗,上书: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嘿嘿,留下买路财!
渡鸦的独特嗜好之一,就是强行抢夺其它弱小动物的食物,它们对此乐此不疲。身体细小的犬科动物、哺乳类动物和其他鸟类(甚至猛禽),都曾或多或少被渡鸦欺负过。
观察发现,有些渡鸦群,甚至会抢夺人类的猎物——当人类猎人用猎枪打下飞鸟后,渡鸦们如铅云般汹涌而来,有些渡鸦故意大叫着低空盘旋,干扰猎人和猎犬的视野;有些则笔直飞向飞鸟落地之处,用利爪抓取人类的猎物,旋即所有渡鸦如同接到命令一般一哄而散。
当然,渡鸦并非一味豪夺,它们深谙合作共赢之道,确实理解巧取之意。所以在鸟喙鸟爪无法剥离的硬质腐肉面前,它们会呼叫野犬或狼等犬科动物,充满善意地将食物所在地分享给它们。而等这些犬科动物用尖牙利齿撕开腐肉后,渡鸦就理所当然地要分一大杯羹咯。
渡鸦是最聪明的鸟类之一,它们的智慧还体现在它们的叫声上。渡鸦发音音域广阔,且大部分发音都具有实际功用,可以在族群内与其他个体进行社交。
猎食者来袭时,它们会利用叫声发出警报,告知族群内其他成员危险将至;与其他动物争抢食物并居于劣势时,它们会发出叫声呼朋唤友,为它助拳;当伴侣外出时间过长,它们甚至会难耐寂寞,通过模仿伴侣的叫声来呼唤伴侣早日归巢。
理所当然的,它们也能模仿人类的说话声,经过精心训练后,渡鸦比其他鸟类学得更快、吐字更清晰,甚至还能抑扬顿挫,充满情感。
聪明的渡鸦还能模仿许多不同的声音,这些声音千奇百怪,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一点着实有趣至极。
试想一下,当你在办公室正襟危坐,对着电脑屏幕百无聊赖时,一阵巨大的尖啸声传来——那是飞机机翼的划空声!
你大惊失色,一边心想着“大事不妙!难道有飞机坠机了吗?吾命休矣……”,一边快步走向透明的落地窗向外张望,却只发现对面树枝上,三三两两地站着几只黑色渡鸦。
它们欢快灵活地跳来跳去,腾挪转闪间,表达出对世界、对生活的由衷喜悦喜——你正纳闷呢,又一阵机翼划空声呼啸而来。你恍然大悟,原来这巨大的声音竟是从眼前这些小家伙口中所发。
哈哈,渡鸦就是那么厉害,它们能发出的声音超乎你的想象,其中包括:飞机机翼呼啸的声音啦、汽车警笛拉响的声音啦、相机快门的咔塔声啦、许多人在一起争吵打架的声音啦。
鸟类生物学家对此趣味盎然,他们与渡鸦一起不断尝试了好多年,这样那样的给它们听了好多声音,也确实让它们学会了好多发音。
但即便如此,他们至今还未触及渡鸦们学习环境效果音的发音极限。它们的未来,着实令人浮想联翩。
渡鸦是个好奇的收藏家,它们天生就对外观圆滑、闪闪发光的物体无法抵抗;它们会偷取任何满足上述描述的物体,圆圆的小石头、高尔夫球、金属圆环,甚至是一枚蛋……
一旦看对眼了,渡鸦会千方百计将这些东西弄到手里,仔细观赏把玩一番,之后才封装入库,令其成为它们收藏室里的稀罕物件儿。
渡鸦是最爱玩耍的鸟类之一。冰雪覆地的冬天,它们会在自然形成的雪坡上爬上滑下,似乎仅仅只是为了好玩;它们会尝试以各种飞行姿势,及不同速度钻过树枝树杈中间的空洞;还会研究困难高深的特技飞行技巧,如倒翻筋斗,侧飞急转弯,或者低空俯冲等。
除了自己玩之外,它们偶尔也会和其他物种的动物进行互动玩耍。渡鸦似乎特别中意犬科动物,它们会和狼、狗等犬科动物酣畅淋漓地玩上十几分钟的捉迷藏游戏;也有家养的渡鸦甘当保姆,为狗狗喂食的情况。
同样是在家养环境下,渡鸦有事无事就会用尖喙戳戳狗狗的屁股,故意惹怒狗狗,待其前来追赶时便扑腾着翅膀,开心快乐地上蹿下跳。诸位想想,追逐打闹,这不是和我们小时候的玩耍方式如出一辙吗?
寻找新奇的玩耍方式,无论对幼年抑或成熟的渡鸦个体都极具诱惑力。它们能在玩耍中训练自己对事物的观察能力,同时也能提高自己飞行和躲避危险的能力;对它们来说,玩耍不仅仅只是寻求刺激的娱乐,还是学习与了解世界的一种方法。
如果说好奇和玩耍是旅途上的路标,那么它们必将指引着渡鸦前往智慧之地。
1758年,当卡尔.林奈(现代生物分类学之父)为这种在绿树枝叶间跳跃、在宽广天际线翱翔的黑色小精灵取名为“渡鸦”之前,他的思绪想必也曾双翼大张,对林林总总的神话传说、经典著作,以及奇闻异事作了一番深究。
在战场上,在处刑台边,只要有人类的尸体,就必定会出现争抢尸体腐肉的渡鸦——这么一来,渡鸦和死亡之间的关系就算初步定下来了——渡鸦是死亡的先行者,哪里有渡鸦,哪里就有死亡。所以,它们成了一种不祥之兆,许多人唯恐避之不及。
在卡尔.林奈的故乡瑞典,渡鸦被认为是被杀之人的鬼魂所化;而在德国,它们则成了被诅咒之人脱离不了尘世的灵魂。
在北欧神话中,主神奥丁的双肩上各有一只渡鸦,它们一名福金(Hugin),一名雾尼(Munin),分别代表着思维和记忆;它们是奥丁外延的眼和耳,可以观看和聆听世界上的一切隐秘之事——渡鸦的明察与善闻,象征着无上的智慧。
在西欧,渡鸦成了战争、死亡与力量,三位一体的象征——凯尔特神话中有位战争女神摩莉甘,传说只要有战争之处,就必能见其身姿。摩莉甘会幻化成遮天蔽日的渡鸦群,它们飞翔在战场上空,对幸运清零且技不如人的士兵进行死亡的宣告。
摩莉甘爱上了性情暴烈、凶狠鲁莽的大英雄库丘林,后者却蔑视了摩莉甘的求爱;摩莉甘心怀怨恨,于是诅咒了库丘林,让这位英雄注定战死沙场。后来库丘林受奸人陷害,吃下了剧毒狗肉,虚弱无力时腹背受敌,最终把自己绑在一根石柱上抱憾而死。摩莉甘对库丘林的死欣喜若狂,化身为一只灰色大渡鸦降落在他的肩膀上,以示自己旗开得胜。
题外吐槽一下,上面这样的图片素材很难找。只要一输入库丘林,跳出来的整个网页都是《Fate》系列中的库丘林……
话说回来,除此之外,渡鸦也经常在文学著作和通俗小说中登场——在莎士比亚、查尔斯.狄更斯、托尔金、爱伦.坡、斯蒂芬.金等作家的作品中我们都能寻觅到渡鸦的身影。
渡鸦还是不丹的国鸟,且是育空地区的官方鸟。同时,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的豪强,巴尔的摩乌鸦队也把渡鸦当做自己的队徽。而在流行电子游戏《星际争霸2》中,人类种族的工作机也被命名为“渡鸦”。
在英格兰,传说曾言,只要伦敦塔上有乌鸦(渡鸦)存在,英格兰就能绝处逢生,不会被入侵者击败;反之,则面临国破家亡的绝境。直到现在,英国政府仍会遵从传说,在伦敦塔中精心饲养一些渡鸦;每过一段时间,还会剪去渡鸦羽翼上的羽毛,令它们无法飞离。
有趣的是,事实上这样的习俗是二战时期才被引入的,之前伦敦塔上并没有饲养渡鸦的习惯。了解那段历史的人或许会明白,在法国投降和与德国纳粹隔海相望的那段时间里,英国人到底承受了怎样巨大的压力——如此一来,凭空捏造也好,断章取义也罢,把忍耐艰辛、终将得胜的信念灌注在饲养渡鸦这一行为上,也就显得有理有据了。
然而谁能料到,看似和死亡为伴,与厄运相交甚密的渡鸦,却在人类历史最残酷的,死亡人数最多的战争中扮演了如此正面的角色?
要我说嘛,渡鸦不仅是死亡之鸟,战争之鸟,更是希望之鸟,祈愿胜利之鸟。它们就像海中船舶深陷迷雾时,在远处闪耀着光亮的灯塔——虽然远小,但一看见它,海员们心中便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所以你看,无论什么事情都正反相夹,一体多面;只从一个角度审视事物时,照此印象所得的经验难免过于片面。还是那句名言说得好“一如不存在绝对的希望,世间也不存在绝对的绝望”。
如此这般,真希望读者老爷们也能打心底里喜爱上渡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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