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硕与王个簃
昌硕先生是近代杰出的艺术大师。他胸怀磊落,正气凛然,毕生从事艺术研究和创作。他善于博采众长,但又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他重视继承传统,但又敢于大胆变革。他那气势磅礴的画风震撼了当时画坛,对国内国外都产生了巨大影响。他终其一生,孜孜矻矻于中国画的继承与发展,给我们留下了大量的无与伦比的艺术瑰宝,值得我们去探索、去研究、去总结。
他诗、书、画、印,熔于一炉,四绝超群拔萃,独树高标,艺术遗绪影响深远。他在“刻印”长古中说:
诗文书画有真意,
贵能深造求其通。
他毕生就致力于这个“通”字。他精通金石考证,精通书法篆刻,学识渊博精深。由于具有多方面的文艺修养,所以他的作品画中有诗、诗中有画,加上石鼓气息,苍劲高古,使作品达到了超然美妙、独具一格的境界。他主张:
画当出己意,
摹仿随尘垢。
即使能似之,
已落古人后。
“出己意”就是要有独创精神。“古人为宾我为主”,继承传统要为我所用而不是泥古不化。昌硕先生画过一张枇杷长屏,整个画面只在右下角画上两枝枇杷,枇杷左后,信手写拳石一块。数颗枇杷漾翠,不着一叶,上面空白处两边题诗,错落有致,钤上几方红印,奇拙不凡。画面和谐统一,主题突出。人们欣赏这幅画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颗枇杷。无须见叶,而叶在其中,这正是画外有画的天趣妙境。艺术手法上删繁就简,进行高度概括提炼,这种大胆创造,实在是前无古人的,堪称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巧妙结合的精采之作。
他还主张:“奔放处离不开法度,精微处照顾到气魄。”前人所创造的经验要吸取,但又不要为其所囿,要有创新精神。作画要有气魄,要有自己的风格。
他还主张:“书画同源,以篆入画”,“临抚石鼓琅琊笔,戏为幽兰一写真”;“执竵扁法作画”,“金错刀”,常见于他的题画句中。中国画之特点就是讲笔墨、讲线条、讲气韵。具有深厚书法功力的昌硕先生,运用他深厚凝重的线条来表现对象,必然会达到超乎意象的境界。证之于他的藤萝花果,笔墨、线条、章法蕴含美的韵律,尤见其郁勃纵横神完气畅之势。“以作篆之法入画别有风趣,在古人不知谁是?在今人不知谁非?识者己领,吾无多言。”昌硕先生这一创举,在阔笔写意画派中,开创了新的艺术天地。
王个簃篆书《鹤寿千岁》1980年作
(南通市个簃艺术馆藏)
我珍藏的横幅《菊石图》卷,行笔磊落,意境深远。这样一幅具有高度艺术性的作品,是他五十岁时所作。“三十始学诗,五十始学画。”这是他的谦虚之辞。五十岁时已取得如此成就,可见昌硕先生在此之前已经操笔濡毫,下了不少功夫。他从三十四岁学画,四十岁以后才肯以画示人。不过,这正说明了昌硕先生一贯虚怀若谷、不骄不躁的襟怀。
昌硕先生行世专集甚多,《缶庐集》是昌硕先生从事艺术生涯的史诗。当时画坛名家辈出,“不薄今人爱古人”,他对同时代的画家总是那么尊重和挚爱,相互切磋艺事,艺林美谈不少。著名的十二友诗中就纪录了他与张子祥、胡公寿、任伯年、蒲作英等先生的深厚友谊。一八九六年,任伯年先生逝世,昌硕先生强抑着悲痛,挥泪写下挽诗:
北苑千秋人,汉石隋泥同不朽;
西风两行泪,水痕墨趣失知音。
对任伯年先生的艺术成就和他们之间的真诚友谊,在这里作了真实的描述和高度的评价。
现在,我的书斋中悬挂着昌硕先生辞世那一年书赠我的对联:
小印刻初成,遐哉皇古;
长城攻不克,突起异军。
吴昌硕《小印长城》行书九言联 1927年作
(南通市个簃艺术馆藏)
他对我的印和诗奖掖过甚。我朝夕相对,感愧甚深。我想,这用到昌硕先生印和诗的作品上,才当之无愧。这师门恩遇,激励我沿着昌硕先生所开创的艺术道路不断前进。
王个簃中国画《红藕绿莲》1965年作
(南通市个簃艺术馆藏)
——节选自《王个簃随想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