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类的心声：人类终于开始关注我们的疼痛，我已经感到满足

01-29

养殖鱼总数比禽畜多300亿。鱼被钓起、活烹一直被认为不会感到疼痛，这种认识正在变化。加拿大海洋科学杂志探讨“鱼疼”的争议。

作者/Ferris Jabr 编译/刘辛味

编辑/吉菁菁新媒体编辑/吕冰心

嗨大家好，我是澳大利亚麦考瑞大学海洋生物学家布朗（Culum Brown）家里的一条鱼。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周，我们水产界发生了不少大事儿。

其中令我们闻之泪下的：由于过度捕捞，我的日本远房亲戚鳗鱼眼瞅着要被人类吃”灭绝“了——日本本土海外捕获量不足去年1%，有一部分人类开始拒吃鳗鱼了；同时也有”令鱼振奋“的好消息：由于甲壳类动物感知周围维度的神经丰富，人类科学家们认为螃蟹和龙虾等无脊椎动物都能感受到疼痛，因此瑞士明令餐厅禁止活煮龙虾，在下锅前龙虾大哥大概能少遭点罪了。你说，一定意义上，这算不算预示了你们人性的进步？

不过，既然说起了疼痛感，我作为鱼类代表也必须出来说几句。事实上，不仅仅是甲壳类动物，我们鱼类是否能感到疼痛也争议已久。我们的大脑因为与哺乳动物差距过大，在从前不被认为会感知疼痛。现在，这种想法发生了变化。

争论由来已久

忘了先自我介绍一下，人类喜欢叫我“玻璃猫鱼“，因为我的身体近乎透明，游动时仿佛是一段脊柱顶着一小块银子穿梭在水中，光的折射下还可见绚丽的颜色……是的，凭借着颜值我远离了人类厨房，成了鱼缸里的一条观赏鱼。

▲人类给我起的学名叫双须缺鳍鲶Kryptopterus bicirrhis（图片来源：thinkfish）

我的主人布朗天生就对动物抱有极大的同情心，有一群人也像他一样在思考：人类到底应该关心我们鱼类的吗？

早在1789年，著名英国哲学家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就发表了《道德与立法原则导论》，阐述了关于动物福利争论的核心。边沁认为最重要的问题不是人类是否要对动物有道德义务，而是想问我们能否感受到。他写道：“它们能推理吗？它们能说话吗？都不会。那么，它们能感受到吗？”

▲杰里米•边沁被认为是现代功利主义的创始人，也是最早提倡动物权利的人之一。

长久以来，人类都认为我们鱼类不会感受到痛苦。

1977年，作家兼渔夫的爱德华•泽恩（Edward G.Zern）在杂志上回应一个13岁女孩的问题：捕鱼时鱼儿们到底会不会感受到痛苦？爱德华•泽恩认为：“鱼不会感知到人类皮肤破损，磕到膝盖、撞到脚趾或者牙痛那样的疼痛，因为它们的神经系统要相对简单得多。不能确定它们是不是完全无法感知人类感受到的疼，但它们或许有一种‘鱼痛’。”

鱼类能感到疼痛，这重要吗？爱德华•泽恩称，鱼怎么疼都无所谓，因为它们属于伟大的食物链的一部分。另外，“如果有什么事或者人阻止我们这些钓鱼爱好者，我们才会非常痛苦。”

我没被钓过，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鱼痛“证据确凿？

而在今天，人类科学家已经越来越接受一种观点：鱼类对伤害不仅仅是条件反射，而是能有意识感受到疼痛。不过，大众好像并不这样认为。2014年，BBC《新闻之夜》邀请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生物学家布雷斯维特（Victoria Braithwaite）和苏格兰渔民联合会负责人阿姆斯壮（Bertie Armstrong）讨论我们鱼类的痛苦和幸福。

捕鱼首领阿姆斯壮上来就否认了我们的福祉应该受到法律保护，他坚持：“科学证明鱼不会像人类一样感受到痛苦。”不过科学家马上反驳了他，布雷斯维特表示，目前无法明确的知道是否其他生物拥有和人类一样的主观经验，但鱼类证明了自己有受伤的能力，所以人们应该给它们更多的人道待遇和法律保护。

值得注意是，这里我们鱼类的疼觉和人类情绪上感知的痛苦被联系在了一起，人类的科学研究表明这是有关联的，但对我们来说太复杂了。

在过去的15年里，布雷斯维特和世界各地的鱼类生物学家给出了大量的证据，就像哺乳动物和鸟类一样，鱼类也会感到疼痛。布雷斯维特说：“越来越多的人们愿意接受这个事实，鱼能感觉疼痛。这可能与人类的感觉不一样，但仍然是一种疼痛。”如果让我来代表鱼类发言，我认为“鱼痛”这个词可能真的不错。

人类科学家发现，我们鱼有一种称为伤害感受器（nociceptor）的神经元，它会针对潜在的危害，比如说高温、高压、具有腐蚀性的化学物质等，产生一些类阿片物质，这是具有吗啡效应身体分泌的止痛药，就像哺乳动物一样。

人类科学家们还发现，我们鱼在受伤时大脑活动和陆地脊椎动物很相似：把一根针插入金鱼或虹鳟鱼的腮后面刺激伤害感受器，就会显示一连串的脑电活动。

我的好朋友虹鳟鱼，它的表现让人类科学家们相信，鱼确实能感觉到疼。鳟鱼老兄胆小，总是害怕突如其来的危险，当研究人员将一堆彩色乐高积木放入鱼缸里，鳟鱼就会迅速游走。然后，科学家给他注射了乙酸，它就没表现出这种防御行为。科学家觉得可能是因为它太难受，因此管不了环境的变化了。实验对照组是那些同时被注射乙酸和吗啡的小伙伴，有了吗啡的止痛作用，它们依然能敏捷地躲开积木块。

科学家认为，虹鳟鱼兄的行为反映了它们的精神状态，而不仅仅是生理状态。

▲虹鳟鱼是餐桌上的美味（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另一项研究还发现，接受乙酸注射的虹鳟鱼会呼吸加速，在鱼缸底部来回晃动，在水箱边缘和碎石摩擦嘴唇，要恢复到正常状态时间比只注射生理盐水的兄弟多两倍时间。同时注射乙酸和吗啡的朋友也表现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行为，不过程度要小得多。而只注射盐水的鱼却从来没表现出奇怪的行为。

几年前，利物浦大学的生物学家、研究鱼类疼痛的世界级顶尖专家斯内登（Lynne Sneddon），做了许多有意思的实验。其中一个实验是让斑马鱼选择自己的家：一个是光秃秃的啥都没有，另一个是则安置了沙子、植物的漂亮的家。斑马鱼起初毫不犹豫选择了漂亮的家，但是，等到斑马鱼被注射乙酸，同时又往空荡荡的水箱里注入了利多卡因（麻醉剂）后，斑马鱼马上选择抛弃了漂亮的家。斯内登又重复了实验，不在空水族箱里放入麻醉剂，而是注入在鱼体内，斑马鱼们还是朝着砾石和绿叶中游了过去。

意识并非人类独有

科学家们感觉这些证据已经足够，可以充分证明我们能有意识感受疼痛。令我们欣慰的是，官方也有了一些改变。2013年，美国兽医协会发布的新版动物安乐死指南写着：“有鳍鱼能感受到疼痛仅代表简单的反射，这种说法已被驳斥……大量证据支持这种观点：在减轻疼痛方面，有鳍鱼应该和陆栖脊椎动物一样考虑。“

可能出于种种原因，但是这种科学共识还未渗透到公众中。在我的主人布朗的网络搜索记录就有这条“鱼能感到疼吗”，我不会上网，而且应该离所有的“网“都远一点，但我也知道，仅看这个标题，人们还会一头雾水，有说会的，有说不会。还有些文章称科学家之间正在进行一场复杂的辩论。事实上除了一些极端分子，人类科学界已经没有这样的分歧了。

2016年，昆士兰大学的布莱恩•基（BianKey）教授发表了一篇题为《为什么鱼不会感到痛苦》的文章。到现在为止，他的文章遭到了全世界超过40个学者的否认。布莱恩•基是最激烈的反对者之一，一方面他批评实验设计并不充分，更根本的是原因是他认为鱼的大脑来不足以产生主观上的意识。

反对者们强调，鱼类不具有人类、灵长类动物和某些哺乳动物那种大面积、密集起伏的大脑皮层。大脑皮层被认为是感觉知觉和意识的关键。这里我要吐槽，作为一条鱼，本来就被人类认为是低等动物，脑子那么小，怎么能有崎岖的大脑皮层啊！

当然，他们发表的一些有关实验方法的批评是对的。鱼类疼痛文献越来越多，有一部分没有明确区分对受伤的反射还是意识上的痛苦，这些缺点还被反对者们夸大了。

▲不同类型的动物有不同形状的大脑，大小差异很大。（图片来源：kids.britannica）

在科学界看来，我们鱼类因没有复杂的大脑而感受不到疼痛的观点已经过时了。绝大多数科学家都认为脊椎动物（和一些无脊椎动物）有意识，人类大脑皮层并不是产生主观经验的先决条件。除了我们之外，地球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大脑，密实的、海绵状的，球型的和细长的，种子大小的，也有西瓜大小的；科学家发现不同种类的动物从不同的神经系统中发展出了相似的心理能力，思维意识不一定是人类独有的。

怎样杀鱼更“鱼道”

接下来谈到的这个悲伤话题不可避免：在知道我们能感受到疼之后，部分人考虑的第一件事是如何让我们更快地离开世界。作为一条观赏鱼，我这辈子的鱼生也就如此了。但我们整个鱼类大家族数量实在过于巨大，光水族箱里的数量就堪比陆地动物总和。更多的远亲鱼生“使命“是成为食物，养殖鱼类从数量上比家禽和牲畜多三百亿，而每年野生的鱼类死亡就超过历史人类人口总和。

啊，继续谈这个话题还是有些伤心……虽然宝宝心里苦，但我还是得说。

世界范围内绝大多数国家没有给我们像对待农场动物、实验动物或宠物一样的法律保护。英国在动物福利保护方面非常令我们鱼类欣慰，涵盖了所有非人类的脊椎动物。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不同地区法律约束不同。而在亚洲，日本在这方面的立法几乎忽视了我们鱼类，中国则没有单独的动物福利法。美国也抛弃了我们，同样倒霉的还有两栖类、爬行动物。明明我们都很酷嘛！

▲钓鱼是一种受人类喜欢的娱乐方式，有上千年的历史。（图片来源：Shutterstock）

布雷斯维特认为，人类不会仔细考虑如何对待跟自己差异过大的物种。在杀鱼这件事上，尤其是野生捕捞，从拖网中捞出来其实是种非常可怕的死亡方式：从海里到水面上的过程，我们会遭遇气压创伤，接着就是难熬的慢慢窒息。其实他们也有一些更人道的方式，不流行的原因是成本太高。在英国和挪威等一些国家，渔场里会选择一些他们认为“鱼道”的方式。

挪威科学和工业研究基金会（SINTTEF）的总监Hanne Digre和她同事研究了新技术。他们在公海上实验，发现打捞上来的鳕鱼和黑线鳕鱼仍会保持至少两个小时的清醒。将鱼带到船上后，立刻使用强电流电击才会让他们失去意识。如果电流太弱，他们则会清醒地目睹一切。

研究还发现不同的鱼对震击反应也不同。青鳕脊柱会碎而且有内出血，鳕鱼则不会剧烈挣扎，有些强壮的兄弟会在昏迷后10分钟恢复过来。所以研究者建议在电击后30秒内切断我们的喉咙。

还有美国渔民和牧牛厂主布鲁斯兄弟，他们的工作是从白令海捕捞太平洋鳕鱼。“我们认为鱼是众生，他们确实经历了恐慌和压力。所以我们想出了一个办法来阻止这个。”他们从畜牧屠宰中受到启发，设计了“蓝色之北（Blue North）”渔船。船员们在船中间的温度控制室工作，船中间有个月亮形状的池子，鱼一经打捞上来就会被拖进去。专业化的操作能让鱼在几秒内转移到平台上，然后船员把鱼移到一个带电击的操作台上，通过10V的直流电使他们失去意识，然后迅速杀掉。Michael表示，世界上可能只有两艘结合捕鱼和屠宰二合一的船，他的船就是其中之一。

▲为实现人性化捕鱼技术打造的蓝色之北号。（图片来源：hakaimagazine）

如今，布鲁斯兄弟将他们捕获的鳕鱼出口到世界各地，我们鱼类是怎么死的，对购买者并没有啥吸引力。布鲁斯兄弟预计未来会发生变化，因为他们一直在与各种动物福利组织合作，做相关的人性捕鱼标准化工作。“有很多人关心他们的食物来自哪里以及如何处理。”

残酷的现实是，尽管我们鱼类的死亡方式会引起一些人的同情心，但那些发达国家开发人道屠宰方式并不是完全源自伦理道德，而是利润。有研究表明，挣扎程度最小，快速死亡的鱼类肉质更好……

其实不管怎么样，人类愿意了解我们鱼类的感受，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原文链接：
https://www.hakaimagazine.com/features/fish-feel-pain-now-what/

HakaiMagazine是加拿大探索海洋科学的专业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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