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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鱼揭秘:西班牙的三毛之旅(上)

12-05

尾鱼揭秘:西班牙的三毛之旅(上)

三毛之路
~大加那利岛


【01】

10月的一天早上,我躺在床上刷手机,朋友的信息忽然进来,问我,西班牙群岛去吗?

不想去,近两年我越来越懒,连旅游都提不起兴致,更别提这种洲际长途旅行,十几个小时的国际航班想想都怵,而且申根签证……太麻烦了。

正琢磨着如何委婉say no,她的第二条信息又来了。

——三毛故居。

我从床上坐起来,回复:哇喔,忽然心动,去。

【02】

回复之后,我去到书房,仰头看最高层的三毛全集。

上一次读三毛的书,是在高中时代,其后再未读过——但我有个习惯,会把曾经喜欢的作者的书,收一套全集放在书架上。

我盯着书脊看。

想起当年课业繁重,挤出时间读三毛,然后丧气地一边做题一边念叨:总有一天,那些地方我也会去的。

是的,是“也会去的”,而不是“也要去的”。

我好像从未怀疑过,我有一天会去那些地方。

【03】

接下来就是办签证、订机票,原本的航班是上海飞马德里、经停土耳其,但因为巴以冲突,临时改成了先飞北京,再由北京直飞马德里。

十几个小时的漫长辗转飞行,唯有睡觉以自娱,几次在颠簸中醒来,又在颠簸里不踏实地入睡。

降落在马德里巴拉哈斯机场时,是当地时间早上八点,出海关,从T1航站楼换T4,等着下一程飞大利岛。

等待间隙在机场觅食,饥肠辘辘的我们很没出息地选择了麦当劳,理由是:看着亲切。

不过得承认,人在身心俱疲的时候,高热高脂的食品特别有助于快速回血,啃完鸡腿鸡翅,我对朋友说,感觉灵魂都安顿下来了。

【04】

利群岛是西班牙的自治区,但位置在非洲西北海域,远离本土。

我们的主要目的地,是利群岛中的两个岛屿:大利岛(三毛和荷西安定生活过的地方)和拉帕尔马岛(荷西潜水出事及长眠之处)。

从马德里飞大利岛,大约需要三个小时,我跟朋友唠叨说,真是比上海飞北京还久,又很遗憾没把西非的签证一起办了,距离这么近,从岛上划条船过去,就能看到撒哈拉大沙漠了。

只要看过三毛的书,谁会没听过那句关于撒哈拉的话呢。

——当我想你的时候,天上就会掉下一粒沙,于是就有了撒哈拉。

年少时觉得这话很浪漫,现在长成了庸俗的中年人,再也不这么觉得了:聚沙成撒哈拉,这个想念的量太大了,我想钱都没这么努力过。

【05】

据说利群岛气候温暖宜人,是欧洲人(尤其是北欧人)的后花园,他们在这儿买房,每到冬天就拖家带口的飞来度假。

听起来,有点像中国版的三亚之于东北。

但大利岛,不怎么像三亚。

诚然,它是有身为海岛的基本觉悟的,比如莫甘港(Puerto de Mogan)停满了大小游艇,作为标配,碧水、蓝天、白云,一样不少——穿着大花衬衫、捧一杯莫吉托,海港风情立刻拉满。

但由于距离西非太近,气流活动会带来撒哈拉的沙子,劲烈的时候,岛上会刮沙尘暴,也许正是因为持续的沙粒沉积,岛上沿海的一隅,居然有一小片沙漠(马斯帕洛马斯沙丘,Maspalomas)。

谁能信这椰树日落,是趴窝在沙漠里拍的。

在岛上的小店里,居然还看到了沙漠玫瑰。看来有沙漠的地方就有这种玫瑰石,不过这儿的沙漠玫瑰有些太过圆润了,我还是更喜欢国内有尖锐棱角的那种。

行车环岛时,会有地域的错乱感,我忙着看道边的栗子树和长满果实的巨大仙人掌时,朋友会突然推我,说,“快看,这儿好像南非啊”,“这里简直就是南美嘛”,而我则会在她昏昏欲睡时大叫“我好像在甘肃的山地里穿行啊”,又会在车子拐进某个社区时感慨“跟我在泰国city walk时一模一样”。

朋友打趣说,来这个岛挺值的,附送三四五六种跨洲跨国地貌风情。

要不是有那棵风车般突兀插着的椰树,我还真有在西北甘肃的错觉。

仙人掌的果子,据说很好吃,但大家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一时好奇捡起来看,即便小心翼翼拿持,可以避开尖锐的大刺,但果皮上还是有无数肉眼看不清的小刺。

我这一捡,也就被扎了……四五六七根吧。如果那天你也在这儿,看到有个人,眯着眼睛对着太阳,咬牙从手指上掐拔着什么,那必然就是我了。

最惬意的时候,是去老街区(old town, 特里亚纳区Triana&贝盖塔Vegueta)散步,不着痕迹地将自己融入当地人的日常生活。

从老街区靠海的一面眺望,超喜欢海上的云,平平直直,像是尺子标出来的。


爱上了老街区各式各样的阳台,我非常慷慨地一一“云赠予”给朋友,我说,你看,你写文写不出来的时候,就穿着睡袍、点上一支烟,来到阳台看看街景、感悟感悟人生,马上就文思如泉涌了。

朋友不甘落后,马上也回赠阳台给我,逛完老城,城区人民的阳台几乎被我们瓜分完了,然而,文思反正是没有,阳台一个也没带走,赠到最后一无所有。

在老城区拍到的得意之作,我沾沾自喜地对朋友说,看,拍得多么自然,光影多么和谐,就是可惜有个小绿点。

【06】

在大利岛的重头戏,当然是去追寻三毛。

陪同我们的是个快乐的西班牙女人,名叫Mari Carmen,她只会讲西班牙语,和我们交流要靠同车的英文导游翻译,但她沟通的热情满满,一上车就塞给我一本关于三毛的书,表示自己很爱三毛。

三毛的故居在岛上的泰尔德市(Telde),市中心的小公园里,有纪念三毛的雕塑。

看到西班牙人这么认真地纪念一个异国女作家,多少是有点感动的。尽管大部分岛上的年轻一代,并不了解这个黑头发的女人是谁,还经常会把那个三毛流浪记中的小毛头当成是三毛的小时候&三毛的儿子,但无所谓啦,外国人嘛。

我在小公园里,捡了一根松树上掉下来的……朋友说是松针,我有点怀疑她在忽悠我,松针不应该是一根根的、尖细如针吗?

我觉得它更像马鞭,我就一路挥舞着它,仿佛打马驰骋,走三毛走过的路,晃荡她晃荡过的社区,直到她位于海边的故居。

三毛常来的小教堂。

安静的小街区,四十多年前,三毛徜徉其中的时候,这儿应该更安静、更古朴一些吧。

路遇一棵龙血树,用手指在树瘤上使劲摩擦,会摩擦出红色来。

龙血树附近,Carmen突然一脸郑重地让我们坐好,表示要为我们清唱一首她自己作的、纪念三毛的歌,我以为她在开玩笑,但她唱得很认真,音调婉转优美,我几乎听呆了,尽管我只能听懂夹杂在西语歌词中的“三毛”两个字。

结束时我啪啪鼓掌,为表仪式感,还从地上捡了落花送上,Carmen骄傲地表示,这首歌被重庆的三毛纪念馆收藏了。

在三毛常去拜访的一个朋友家附近,遇见一棵巨大的老树,我端详了它一会,对朋友说:“这是我在大利岛的树朋友。”

和树交朋友,是我今年下半年突然养成的习惯,起初是在6月底,杭州,我走在信义坊的运河边,因为一件烦心事觉得郁闷,选了一棵老树,对着它咬牙切齿、唠叨了许久。

那棵树特别粗,特别老,得有一百多岁了吧,应该比我经历的事多多了,怕是连战争都见识过,发泄完之后,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心说我这点破事,它可能觉得太小儿科了。

临走的时候,我对那棵树说:“走了哈,大家是朋友了,我下次再来看你。”

回去的路上,我就想,为什么我们去某个城市拜访朋友时,要拘泥于这个朋友是“人”呢,它可以是一棵树啊。

那以后,我就习惯于去一个新的地方时,交一个树朋友,没有标准,只要那时那地、看得顺眼就行。我在重庆索道边的一家民宿里,交了一棵老树朋友,比杭州的树朋友更粗壮、更老。又在苏州木渎的一处,交了一棵小树朋友,它年纪比较小,有点妖娆,我直觉它性格还有点矫情。

而这一棵,就是我在大利岛的树朋友了,按照流程(我自己定的),我爬上去抱了抱它,拿额头贴了贴它,考虑到国内的树朋友我可以常去造访,这一棵再见不可预期,我还给它赋了个名,叫三鱼。

朋友全程围观我作妖,此后,每当我在旅途中走神发呆,她就问我:“你是不是又在想念三鱼了?”

ps:这两天上海降温了,冻得我瑟瑟发抖,想想三鱼比我幸福,大利岛四季如春,它应该过得爽歪歪。

***

一路“走马打鞭”,终于来到70年代时、三毛在海边的旧居了。

入目就觉得欣慰,她真是住在一个超美的地方。

我一直觉得,尽管三毛在早期的书中写的多是家居趣事,但那时荷西忙于工作,她又身在异乡,再乐观的个性,也会有低潮和抑郁的时候。

有这片海陪伴就好了,举目见海,人生都辽阔了。

门牌号3号,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有着温柔墙色的小院。

据说目前是一对夫妇居住,他们人很好,有时会接待为寻访三毛远道而来的游人进屋参观,但我和朋友都觉得没有必要入内:那已经是别人的家、满布别人的生活痕迹了,在门口徘徊一会,遥遥回望一下四十多年前,就足够了。

对着三毛旧居行个拥抱致敬,Carmen躲在树影里搞怪。

沿路来到海边,坐在礁石上,看海浪撞成白沫,看小螃蟹在礁石上爬来爬去。

海边有家餐馆,三毛当年很爱吃这里的炸丸子,后来,餐馆的菜单上就有了这道菜,三毛丸子。

我认真品鉴了一下,得出结论:在一众西式餐点中,这道炸丸子最接近中餐,难怪三毛爱吃,她必是想念中餐了。

【07】

在大利岛的最后一晚,拜访了三毛生前的好友,Nancy。

这是我在岛上度过的最轻松惬意的一晚,不仅因为Nancy讲国语,沟通起来极其顺畅(比起英文来去的反应和辗转实在太舒心了),还因为在她的中餐厅,吃了好几天土豆和火腿的我,终于享用到一顿完美中餐。

居然能在这儿吃到红烧排骨、铁板豆腐,还有饺子!中餐永远是最棒的!

边吃边聊。

Nancy是极好的讲述者,逻辑清晰,语音温柔,言及三毛时,眼神尤为明亮。

她说起大利岛有别于他处的气候环境,以及刮沙尘暴时雾蒙蒙的天气;说起70年代中期移居岛上、结识三毛的过往;说起三毛生病时,和小姐妹前去探望,三毛裹着毯子躺在沙发上,看上去小小一只;说起三毛很多私下的习惯,比如,外出旅行时,一定要带干净的内衣和两双白色的袜子。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说到,如果三毛还活着,今年得有八十岁了。

饭桌上静了一会。

Nancy说,八十岁,真是没法想象,三毛在她的记忆里,还是黑色长发、白衬衫牛仔裤的样子呢,或者一袭波西米亚长裙,戴着大大的草帽。

谁说不是呢。

印象中,三毛就以这样的姿态,遥遥停驻在时间的那个节点上,再也没有老过。

就这样吧,不说那些惋惜伤感的话了,这世间,你来过就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被朋友怀念和爱着,被这么多人喜欢着,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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